白苏见太子，在书房。

除了汇报最近外面的动向外，还献上了几个小册子。册子封面倒是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但里面的内容，可就是大不道之极了。

“人者，天地生养，本无贵贱、尊卑、上下之分……”

“为王为侯，时运所致也，非天命。千年天下，时运所致外，亦因人力。缘于一血，而为人君者，治世之君有之，乱世亡国有之，奋而起者重振天下者有之，良莠不齐，一于平民百家，天家血脉未见贵也。人君所由者，不过大义……以欺世盗名……占天下之田，迫天下之民为之耕…….祖宗不可法，人君不足侍……贵族未见贵……吾等数为多，决天下之策不虑等之意见，行法治亦愚之…...万民一等。”

太子饶有兴趣的看下去，白苏安静的等。等太子看完了，他就说话：“黑教这般大规模的宣扬诋毁上位之人，实有蛊惑人心，妖言惑众之嫌，其心可疑。我觉得殿下实在该重新考虑考虑和前圣者的合作之事。”以前想利用宗教来反抗王权的事，在苍朝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太子微微一笑，放下了册子：“无妨。”

“这种说什么天下人都一样，挑动人民起来反抗的言论，殿下可不能小看，这东西鼓动民心的作用可不不小。”白苏提醒他，民心不可乱，这是一个国家安定的根本。何况在这个节骨眼上。

“可这种言论，也适合用来反击那些攻击我血统不纯正的保守派。”

“用这种言论，极可能引火烧身。臣下认为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白苏皱起眉头，在他的印象中，太子不应该是怎么天真的人才对。

“事情总有两面，就看你怎么引导。我自有主张。”太子说，脸上一贯温雅的微笑让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但也摆明了不想再听下去。白苏只得放弃劝说，反正他的目的也不过是提醒他注意罢了。

“另外，据内线来报，前圣者令人暗中寻找海宁圣殿建造当初的构造图，不知道是想做什么。”

海宁是太子行程的下一个目的地，苍江入海口处的城市，也是苍国历史的发源地和天地教黑白两派共同的圣地，苍国的开国皇帝以及天地教会第一任圣女――圣祖夫妻发家的地方，在国人心中有这非常神圣的地位，它的存在，可以说代表了苍国神权和皇权的威严。

正因为苍皇室和教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即使是天地教会内部的改革，若有了触及到代表着皇家的圣庙的行为，皇家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这件事啊……怕是有另外的隐情。你做好部署吧，以防万一吧。”太子闷了半天才给了这么个答复，白苏觉得太子是知道那个隐情是什么的，但是太子既然不说，他也不好问。

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离开的时候，看到太子的男宠兼文书官提着篮子往厨房的方向走。

白苏不自觉的皱皱眉头。他看这种人不顺眼，想不明白怎么一个男人能够甘愿像个女人一样被对待而没有怨言，西楼的表现比女人更像女人，这些天来，他从来没有见过或是听说过这个人出过门。

男人就算不是都能胸怀天下，有鸿鹄之志，也不该是能面色平静的去厨房，安心的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西楼其实也不愿意呆在家不出门的。向往更广阔的天地是人的共性，这无关于性别。但可惜的是他并不是可以随便在外面乱走的人。

拘禁于小小的天地里，每日翻看医术，翻弄些药草，是不可能从真正意义上学到好医术的。他其实也希望有时间去实践，去民间，或者战场。

但如今的时局和他太子文书官兼男宠的身份，令他想安然呆在京城都不可能，何况去是去军中，更遑论去基本上被教会垄断医疗的民间。回想起来，其实在他动了想跟叶老学医的念头开始，就注定了他不可能有和普通人一般的学习经历了。

这一点其实让西楼觉得很是郁闷，而如今小芽提出来想要出去走走，就更加让他体会到了这一点。因前线需要，叶药去了军中，冷晓寒又有守卫任务，如今没有人带小芽出去放风了，在院子里关了几天的、正是爱玩年纪的孩子央求能够出门一次。

西楼自然只能拒绝，被拒绝了的小芽也不闹，只是脸上写满了失望。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师傅从来都不出门，难道就不觉得闷吗？”西楼久久不能回答。

“小芽不要闹，我让侍卫哥哥们带你出去可好？”太子坐着轮椅突然出现在门口，笑意盈盈。小芽却突然打了个寒战，虽然没有来由，但是从小过着流浪生活的孩子对于危险有着与生俱来的感觉。

现在她感觉到，无论是她缺少表情却温柔和楼哥哥，还是总是一脸笑意的太子殿下，情绪都不佳。她点点头，惴惴不安跟着太子吩咐的手下出去了。临走时，还是不放心的回头，欲言又止，最后忐忑的说：“我，我会带礼物回来的。”西楼微笑着说好。太子张嘴欲说些什么，但想到自己的腿，要出口的话又吞了下去。

太子转动着轮椅进屋来，看着西楼，要说什么的样子，西楼以为他要说什么，于是也看着他。

许久，太子没说话，西楼却鼻子里哼出一声：“两个傻帽。”然后收回了笑意，转头看书。

太子摸摸鼻子，他的确是有话想说又不想说，想了半天也没结论，西楼突如其来的一笑，虽然短促，却把他胸中的窒闷一扫而空。

西家十三公子是多么不爱笑的人啊，尤其是对着他的时候。而扪心自问，他自己似乎也没做什么能让他高兴的事。想到这一点，大苍的太子就会感到十分无力，在他看来，西楼根本就是无法讨好的人，因为西楼想要的，目前他给不了也不愿意不放心给。

自由自在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西楼也是被他一手拉进这是非里的。

综合这些，他不气短都不行。

可是现在，他明白实在不必说这些，或者是说一声可有可无，痛痒不关的道歉。

他近身抱住西楼：“西楼。”

西楼翻着书，轻轻的嗯了声，算是回答。

“再等等。”

“等什么？”西楼停下翻书的手，不大明白太子想要说什么。

“等你能够自由自在外出的时候。”也是你要离开的时候。清流垂下了眼：“不会很久的。这样的局势，实在等得让人觉得腻烦呢。”他一笑，“等所有的麻烦都结束，你想去那里，就可以去那里。我发誓。”

如果这就是你所想要的生活的话。

什么都给不了，那么至少可以给你自由。

西楼不说话，看着清流俊美的面孔，他的脸也许只能用美来形容――但是一点都不女气，相反，英气逼人，甚至有时候甚至觉得过于尖锐，至于凌厉。

这样的长相，实在不应该有着隐忍和忧郁的表情，他不是应该总是肆无忌惮的吗？

“你想我走？”西楼问。

“不是……”

“既然如此，我没提，殿下为何反而要提？”这话太子半天才回味过来，然后就觉得简直是一记响雷，把他弄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