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严沁亮如何对自己好?她身边充塞了太多自私的家人,根本轮不到她。万里无云的晴空,烈日罩顶,连地上都灼得要烫人了,但严沁亮却觉得心头泛冷,而且,她还得连连吸气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不会抓狂的乱吼乱叫。
她满头冒汗的站在粮行门口,看着手上刚拿到的厚厚一叠账单。
这里冬日一向温和,且离冬季仍远,但严孟蓉就添购了一整套的黑貂大氅、雪帽、雪靴,还炫耀的展示在店内。
真是太浪费了!每个人眼中都交换着同样的不平,但也只听到严沁亮淡淡的轻叹一声——
「二小姐,你真的非买这些不可?」
明明是亲姐妹,只是一爲嫡女,一爲庶出,严孟蓉就不许严沁亮喊她的名字,只能叫她二小姐。
严孟蓉长得美丽,烟波带媚、身段婀娜,身上挂着叮叮咚咚的金饰,头上金钗银珠,在太阳下,艳光四射的让人看了都刺眼。
她琴棋书画一样也不会,对下人强势高傲,但在外与一些官家千金交好时,婉柔婉约的虚僞模样可是扮得有十分像。
「明天初春,本小姐要上京城去赏雪,这才托人采买,不过数千两银子罢了。」她边说边抚着那光看就让人要冒汗的貂毛。
「京城离这里多远啊,去一个月、回来一个月,一路上的食宿费用,家里哪有那麽多钱?!你买这些根本就是浪费,给我退回去!」
突然冒出来的仗义之声是来自甫踏进粮行大门的严孟轩,就见高大挺拔的他走到她面前,「别忘了你是赔钱货,出嫁还要嫁妆,那全得用我的钱来准备。」
严孟蓉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大眼一瞪,「是谁常常游走在妓院赌坊间,随随便便就一掷千金?!我还没出嫁,这个家我就有份儿,你赌输的钱、玩女人的钱,也有我的!」
「你!」
两人怒目相对,但粮行内的夥计及客人也看习惯了,这对姊弟爲了钱互揭疮疤是常有的事。
事实上严孟轩绝对是败家子,老想将妓院的女人娶回来当妾,若不是严欣强硬拦着,威胁要断他金援,只怕现在的严家粮行已改成妓院了。
严孟蓉一看到送货来的商家似犹豫着要将那些东西抱走,她一甩手绢儿瞪着弟弟,「不管!我就是要拿钱付款。」
但她才刚要走到柜台,严孟轩就一个箭步冲上前,粗鲁的推开占住柜台的帐房,在与急着要抢开抽斗的严孟蓉一同挤进柜台後方,两人动作一致,同时打开抽斗,顿时一怔,因爲里面竟然只有一张小额银票及几锭碎银子。
严孟蓉立刻擡头瞪向脸色紧绷的严沁亮,「你把钱藏到哪里去了?」
「今天客人少,只有收到这些零星款。」她双手紧握,忍住想吼人的冲动。
严孟轩走向老帐房,一把抢走他手上的账簿,翻开一看,擡头冷笑的看着严沁亮,「今天出了一笔大单,金额有两千两,你就看着办吧。」
说着他从袖口拿出一叠单子朝她丢去,瞬间,一张张账单及借据缓缓飘落地上。
严沁亮低头一看,心一凉,握紧的双手也因太用力,关节处都已泛白。
严孟蓉在看到其中一张上的数字时,气得粉脸涨红,「严孟轩,我说了——」
「少给我罗嗦,不然,我叫娘马上替你找门亲事嫁出去,今儿个,弟弟我心情好,勉强替你付些费用。」他以下巴指指那些昂贵的冬衣,再意有所指的看了严沁亮一眼,就心情愉快的又出去找乐子了。
废物!若不是严沁亮,这个家早就被他败个精光!袁檡瞟了地上一张张单据、账单,忍不住摇头。
严孟蓉咬咬牙,叫了丫鬟抱起那些冬衣,悻悻然的往粮行内走,穿过门帘,往自己住的院落而去,也不理会丫鬟抱着老高的冬衣,几乎要看不到路了。
这对主仆一消失在粮行,四周就陷入一片凝滞之中,没有任何人动。
终於,严沁亮缓缓的蹲下身来,伸手捡拾落地的账单及借据。
她这一动,所有人像说好似的,开始生气的批评外,也蹲下来帮忙捡单子。
小曼更是气呼呼的边捡边骂,又见袁檡还是静静站着,更是火冒三丈,「你是木头啊,大小姐的命怎麽那麽差,遇到妖魔鬼怪不说,还救了你这样没心没肝的人!」
袁檡还是没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严沁亮。
她双手微微颤抖,努力的忍住眼底的泪水,再撑起笑脸後,站起身来,「没事啦,反正我也习惯了,抱歉了,让你们看到这麽难堪的事,影响你们……」
真是倔强的傻瓜!袁檡黑眸注视着她强顔欢笑的脸,胸臆间像着了火,无法理解的熊熊怒火迅速的奔窜至他的四肢百骸,迫得他不得不握紧拳头,才能克制住不将她一把抓过来,好好吼一顿的冲动。天知道,他不曾爲了谁而如此生气,气到近乎要疯了!
他陡然转身,慢吞吞的走出粮行。
「丑一,你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