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孝悌眼见大哥含恨而去却无力救助,此刻心情极是悲伤。又在易天成床前坐了个把时辰方才站起,待跌跌撞撞走出门来已是傍晚时分。众人见罗孝悌极是悲凉,皆明白了几分。
罗孝悌此刻便站在屋外,任那秋风撕裂他面颊,身旁老树已是枯叶纷纷,不时落下片片树叶,打在脸上也毫不在乎。远处一轮皎洁明月正斜上山顶,一阵鸦叫刚好衬托他此刻心情。见他久久未动,也不言语,只是望向那一轮明月泪流满面。一丫鬟实不忍心,走上前去,把热汤端了上来,道:“老爷,你自打回家已有四个时辰未有进食,当心身子,这汤你还是喝点吧。”
又是一阵沉默,令人心痛的沉默。众人皆不敢作声,那丫鬟站在他面前也是不知所措。
“端回去,所有人等,除了罗笑笑和易岚那俩个小孩儿,都到随心堂集中。”罗孝悌突然对着众家丁喊道。
人群先是一阵沉静,而后皆是急急忙忙走前唤后。不到片刻,众家丁连带各房各院丫鬟仆人总共一百三十六人全都聚集到随心堂。此刻随心堂已是人满为患,吵杂之声不绝于耳,多数人皆不明白事理来由,往年间只是逢年过节才有如此热闹场面。众家丁将那两旁椅子挪开,只留首座不动,待有人一声喊道:“老爷来了。”便见整个堂内鸦鹊无声,人群让出一条缝隙,见罗孝悌从中穿过,一把坐过首座椅子,那缝隙又很快合拢。
罗孝悌此刻极是忧郁,面色苍白。向着下首一络腮胡子护卫道:“老何可有来。”
那护卫道:“他独自一人带着小姐与公子在后院玩耍,没有前来。”
“哦”
“是不是也叫他们都过来。”
“不必了,我有要事要对众人讲。”
众人一阵耸动,都知道今晚怕有大事发生,都是大气也不敢出,细细听着。
罗孝悌道:“这里面来此罗府最长的有十年了,最短的怕也有两三年了。”
一人说道:“老爷待我等不薄,别说三年,便是三十年也跟定了老爷。”随后人群一阵附和。罗孝悌挥了挥手,众人又安静了下来。
罗孝悌道:“此刻我也只好跟大伙明说了,这几日罗府突遭变故,我大哥又被奸人暗算过世,曲中缘由实在难以一一道明。不出三日,必有大群衙门中人前来滋事。因我这荣华富贵皆是大哥等人死命兄弟换来,我也不敢继续消受下去。大伙也是跟了我数载,没有感情那是骗人。但我不能让大伙跟着遭难,众人都到管家那里分了家产,各自收拾细软速速逃命去罢。”
听罢这话,众人都是愣在当场。过不多会,只见人群中有老妇失声哭泣。这一哭不打紧,把那几十个丫鬟妇人都一连带哭。一时之间竟是哭声满堂,哀怨不已。
一老汉从人群中卖力走了出来,二话不说,先向罗孝悌跪了下去,失声道:“老爷,我黄老四这条命便是你五年前救来的。我早就是老爷的人了,此刻叫我等离去那是万般不可。”这话说罢,人群哗啦一下全都跪了下来,众人皆是随声附和,都道决不离去。
罗孝悌知道若跟这伙人劝起来定会没完没了,打了个心思,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顺手夺过身旁一护卫腰间大刀。没等那护卫反应过来,忒的将那刀刃迎向脖子,怒声道:“大家若是不听我劝,我便只好以死相逼。我向来都是谨慎行事,若不发生此等大事,如何会逼众人速速离去。荣华富贵我如何不会享得,以后大伙跟着我只会遭来杀身之祸。我今后离去自保已是无比艰险,更何况还要保全众随从性命。”说罢望颈上轻微送力,那刀也是利刃,竟有些许鲜血缓缓流出。
大伙被这景象吓的不轻,都道:“老爷,您这是何苦哇?我等便跟那伙官兵拼了便是。”
罗孝悌道:“你们懂甚,人越多越是危险。你们性命不要紧,我的性命不要紧,我那可怜义子易岚的性命要不要紧?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父亲身故之事,我实在不愿让他知晓。大伙今晚必须离去此宅,若有不从,莫怪我罗孝悌不客气了。”说罢又要将那刀往脖子上送,众护卫立即冲上前去死命扳开。
那老汉道:“说到如此,我们是不离也不行了,我不想连累老爷受罪,更不想老爷因我等受罪。我便给老爷磕三个头感谢老爷救命收留这几年,今晚我便收拾东西走人,回老家等死了。”说罢便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叩完之后,竟见额上有鲜血渗出,他也不擦拭,转身便消失在人群中。人群一阵耸动,众人便皆跟着磕头,只听见整个大堂之内咚咚之声不绝于耳。片刻之后,堂内以走了个多半。
罗孝悌又对这些剩下的好言相劝,终究将这些死命人士劝离而去。
此刻整个屋内已无他人,堂内烛光闪耀,死气沉沉。罗孝悌修养片刻,立即起身前往后院。
这后院是平日罗笑笑玩耍之地,又是罗孝悌修身之所,无有吩咐旁人决不敢私自进入。只有老何这才能自由来往,他平日里只是在罗笑笑身旁守候,沉默寡言,连走路时也是埋首冲冲而过。他身份从不示人,而罗孝悌却对他礼敬有加。罗孝悌来到后院,见俩个孩儿正兀自玩的高兴,老何也站在一旁锁眉不语。
罗孝悌轻声换来老何,轻声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那老何便立即离开后院,奔向外屋不知所踪。
罗笑笑见父亲神色不对,眼色迷茫,跑过来轻声道:“爹爹,你这是怎么了啊?”
罗孝悌道:“没有什么,我问你,今后你就要跟爹爹浪迹天涯,你怕吗?”
“什么是浪迹天涯呀?”
“浪迹天涯就是没有人服侍你,没有好吃的,没有好穿的,没有好玩的。”
“那能不能不浪迹天涯啊?”
“必须”
“那至少能跟易岚哥哥在一起吧,他真是个好人。”
“能!”
罗孝悌痛苦的抚摸着女儿的脸庞,一大滴泪水流落下来,正好落到罗笑笑脸上。罗笑笑不知所以,连忙帮他拭去脸上泪痕。
罗孝悌又走到易岚身旁,道:“你爹爹有重要事情要离去几年,把你托付给我,叫你认我为义父,你可答应?”
“若真是爹爹吩咐,我便答应。只是我爹爹去了哪里,怎么不告诉我就走了?”
“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很久都不会回来。”
“哦,那现在我就叫你义父吗?”
“是。”
“那笑笑就是我妹妹了?”
“对啊。”罗孝悌无奈地点点头,困惑地望着天空。此时见老何冲冲跑了进来,背上背了四个大的包裹,却不见他有何疲累,仿佛那包裹装的全是棉花一般。俩孩儿好奇心起,都要上去打探一番,被罗孝悌连忙止住。
罗孝悌对老何道:“妥当了吗?”
“全都走了,各个关键部位已经放置油料。只待符起,便可焚宅。”
“这样便好,你赶快带俩孩儿到清泉镇来福客栈等候,我随后便来。”
“是。”老何做了揖,连忙俩孩儿牵了去。
待三人走的远了,罗孝悌来到正门前。此刻整个罗府内已是空空荡荡,毫无生气。门前那对石狮依旧威武雄壮,院府四周也是金壁辉煌。但今晚一过,它便会成为遍地瓦砾。
罗孝悌不再多想,从腰间葫芦内倒出三枚紫色丸子,又从怀内摸出黄色纸符一张。稍一运气,口喷鲜血,那鲜血全都喷在黄色纸符之上,又将那三枚紫色丸子一一捏碎变为细粉。随后用力将那紫色细粉挥洒在空中,口中念念有词,右手食指与中指夹住黄色纸符,左右来回摇动。
片刻之间,见罗孝悌眼中精光大盛,大喝一声:“着!”,便见那手中纸符随风飘入院内,不一会,便见那整个罗府燃气熊熊大火。那火光甚是怪异,竟呈紫色之状。周围山民见状纷纷前来救火,泼水的,拍火的骆绎不绝。但那火却丝毫不受影响,竟是越烧越狠了。
按说一般火烧这豪门巨宅也要个大半天甚至一两日的,可这火却奇怪,只不一个时辰,那罗府便从高门深宅变为一片废墟。
罗孝悌背着手,望着那三三两两救火的山民,唯有苦笑。见他摇了摇头,竟头也不回的离开,大步走向山外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