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都裂开来,散成一重,一重,又一重,最后,成芙蓉千朵万朵,心也简单,书也简单。
而今,婴宁常常会怀念那位说书人,怀念他出类拔萃的说唱艺术,那种妙韵天成的唱白,念白,齐齐追了鼓点阵阵,慢慢失传在现世的电子声光里。
婴宁感觉,《诗经》所给予她的,好比那位已经消逝了的说书人所给予的——它一直在,也不在了。
在一个幼童的心灵,启开一个奇特的虚拟世界,留下最初的完好的一笔,算是铺了温厚的底絮,自此,无以忘怀。
那里始终有一种古典的情绪流淌,可以耗尽一生的时光,直至白了头发。
收养沈无计的这几天,婴宁突发灵感,沉迷于《诗经》的世界里。
她在《诗经》的深井边,转了一圈,一圈,又一圈……可是,依旧哀怨人生。
参不透,又跳不进,被遗于柴扉之外,隔水问樵,风急,浪高,那个樵夫他如何懂得我的现代汉语?他砍了几千年《诗经》里面的柴禾,共计135种。挥挥手,示意他走了。奈何,奈何,奈若何?
上面的,均是灰烬——说它,是为着找火引子,且将它堆放一处,来慢慢温她今天的柴。
她构思的“诗经”系列,很快在北京珠宝界引起轰动。
通过栾骁旗下的宣传包装公司的力荐,迅速因为其具有的浓郁中国元素,而被欧美异域所接受。开始在冰岛北欧到西西里岛南欧的欧洲大陆上纵横驰骋。
她最富盛名的,是“诗经”系列的“战争与爱情”。
《诗经》里,有的是说不完道不尽的*关系,除了这种千折百回的*关系,关于打仗的题材,也是好的。在那些打仗的题材之中,处处出其不意。
那么枯燥的宏大题材里竟然有绵绵不绝的缠绵幽怨。
念着,是悠远的意趣,有了托物言他的意思——并非“诗言志”,而是为了“顾左右而言他”。这里是“他”,是有了别情——别有怀抱。
闻一多曾经说,“击鼓”篇里有*情怀。大抵是因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决绝吧?
婴宁根据《诗经》里的“采薇”篇,创作出无穷细柳的珠宝设计作品。
“采薇”的前五章没什么出奇,仿佛随军记者的新闻报道,最后,到了最后,这位几千年前的军旅诗人拼尽心力一宕,掷过来一段神来之笔,让后人追摹难及——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婴宁读起来,觉得都是辜负之意。她拿着那本《诗经》,把“采薇”篇读给栾骁听。
“栾骁,你不觉的吗?我读着,都是辜负的意思。他哀什么?哀一种辜负,战争负了他,更负了远在家乡的那一位。他当真想念家乡而忧心如焚?才不是!”
栾骁笑起来,把她搂过去:
“我知道,我知道,家乡,只不过是一个地理概念而已。是那个‘今夕何夕,见此良人’的良人,让他忧心如焚。”
婴宁点头,把头埋进栾骁的胸膛里:
“那场战争,整个地负掉了一场佳期。可能永远地负掉了。所以,他才哀得如此悱恻。”
栾骁“哈哈”大笑起来:
“你说来说去,好端端的战争,又变成了男女之间的爱情……”
“女人嘛,”婴宁说,“女人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会往爱情方面去看。”
栾骁笑起来,“要出去吃点东西吗?”
“好啊,带沈无计去吃点东西。”婴宁说。
“去点有特色的地方。”栾骁说。
“什么地方?”婴宁问。
栾骁想了想,“你知道,黑暗餐厅吗?”
婴宁点点头,“我以前在巴黎看到过。”她说,“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广场对面,在一条小街上,就是那家小有名气的黑暗餐厅。餐厅的特色是里面一丝光亮都没有,侍应生全是盲人。它打出的广告语是‘美食新体验’、‘感官新经历’、‘法国独此一家’。”
“原来你去过,你感觉如何?”栾骁爱抚着婴宁的头发,温柔地问。
“感觉餐厅的真容,经常是不示人的。”婴宁说,“餐厅只是在打扫卫生时亮灯,而且从不对外人开放。因为如果有外人知道餐厅里面的模样,那餐厅迟早会丧失它的神秘感。”
黑暗餐厅只有安全方面的投入大于普通餐厅。
为了确保安全,黑暗餐厅内设有全方位的红外线录像检测仪、独特的照明应急设备和更便捷的紧急出口,而这些都需经政府监管部门严格审批。
所有顾客都在黑暗中用餐,而所有侍者则戴着沉重的夜视镜,或者直接是盲人,为闭着双眼吃饭的顾客提供服务。
*这家完全黑暗的餐厅内后,每个用餐的顾客都被要求戴上一个巨大的围兜,以防止食物和饮料溅洒在衣服上。
婴宁说,“首先来到唯一有光亮的地方——位于餐厅中央的集体点餐柜前,在昏黄的灯光下点餐。点餐完毕后,顾客们便将手搭在戴着军用夜视镜的服务人员肩膀上,慢慢地踱步至大厅内,开始享受黑暗美食。”
“我知道,”栾骁点点头,“顾客都被禁止使用带有亮光的物品,包括手机、带有闪光灯的照相机、点燃的香烟和带有夜光功能的手表。而戴着沉重军用夜视镜的侍者则恭敬地站在一旁,随时为身处黑暗的顾客提供服务。”
“长时间在黑暗餐厅内用餐后,顾客的感官变得越来越敏锐。我们的嗅觉变得极为灵敏,我们的触觉也提高了很多。”婴宁说,“的确是可以带沈无计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