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宅邸的朱红色大门上雕刻的全部是蛇,每一条眼中都透着狠辣的精光,那吐在外面的蛇芯子像是要时刻探查着猎物的方位,而那高高扬起的头颅和利齿更像是要时刻便发动攻击,置敌人于死地。
他们都从来没见过这样凶险的门雕,不由都有些沉默。
裴傲南忽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后退了两步,从正前方仔细打量着整栋豪宅,又细细侧耳,像是在聆听什么。
“听到了吗?”他小声问席璎。
在这种地方忽然问她这样的问题,难不成他要她听鬼叫不成?席璎立刻三两步蹦回到裴傲南身边,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惊恐不安地问:“听什么?”
“水声,你有没有听到水声?”
她只好学着他的样子屏息静听,还真的是有听到潺潺之声,虽不大,却能准确无误钻入她耳朵里。
“风水宝地,怪不得他的房子会选建在这里。”裴傲南蹙起眉头。
“你怎么会知道?”席璎忍不住惊讶地问,她倒是没想到看上去很西化的裴傲南会对这些东西有了解。
“但凡商人,尤其是中国商人,总是会有一些信仰和忌讳,也总是会有一些研究周易奇门的癖好,小到风水命名,大到求仙供佛,这些是寻常人不会知道的事情。”
“是吗?”席璎忍不住低声惊叹,“我还真的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说法呢,那你信什么?”
裴傲南看了她一眼,用极其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我信我自己。”
唔——席璎听罢,忽然抬起头仰视着眼前的裴傲南。她总是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这么迷恋他,似乎他身上有一种和别人很不一样的气质,他仿佛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从来不关心世俗的观点,只一心一意做着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就如同他所说,他只信他自己,只相信他自己的选择,无论是争取还是放弃,他都只臣服于自己的判断。
她好崇拜这样的他,她因这崇拜而爱。
“看着我干什么。”
见她蓦地盯着自己看,裴傲南忽然有些不自在,他移开视线不去同她对视,她那样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神祗一样充满了崇拜和敬畏。
席璎慌忙收回自己的目光,避免让他再度发怒。她跟着他重新走上台阶去,见他手放在朱红大门的盘蛇门扣上,轻轻提起,撞击着大门。
久无人应,他皱眉透过门缝向里面望去:“难道不在家?可那里面好像有什么灯光。”
席璎被她说得毛骨悚然,尤其是在这样的地方,她不自觉地又将手紧紧扯着他的衣襟,摇着他的身子说:“我们明天白天再来也可以啊。”
“不,我等不到明天。”裴傲南忽然大力一脚踹在门上,他只是想制造出更大的动静让里面的人听到而已,不料那门竟然应声向内侧开启,缓缓露出一条能叫将人吞噬进去的缝隙。
门没锁。
裴傲南应声又推开一些,直到那门被推开三分之二的大小,这才发现映入眼前的景色不是宅内的全部景致,那是一道屏风,那屏风挡去了整个宅子的样貌,上面的浮雕乍一看上去像是九龙壁。
不——待他仔细走上前去,这才发现那里竟然密密麻麻也雕着蛇,它们摆出九龙壁上九条飞龙的造型,甚至连色泽都无二,只是少了头上的龙角和身子上的龙爪,那神态栩栩如生,像是九条彩蛇被生生活着嵌了进去,镇守着这座宅子,手一动,它们的眼睛就会随着你而动似的。
席璎已经在后面吓的腿软了,她能说她真的是从小就怕蛇的人吗?而这么短短一会功夫她就见了一群又一群,此刻她再也迈不出一步,任由裴傲南迈开长腿想要进去,她却死死抓着他的衣襟,说什么都不让他再向前迈出一步。
“我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我……我们回去。”席璎小声说着,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到可怖。
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她直觉他们贸然造访又擅自闯了这样的地方一定会死得很惨,他们得快点离开才是。
然而没等裴傲南挣脱开她的双手,那屏风之后就忽然缓缓传来一声人语:
“来都来了,干吗不坐一坐再走?”
席璎一个激灵,她抓着裴傲南的手蓦地松开。裴傲南也是愣了一下,这声源离他们很近,想来何嘉佑早就知道他们在门口了,那又为什么——
心里那丝异样的情绪向病毒一样蔓延开来,他却是心头一紧,忽然拉起席璎的手臂说:“走。”于是他们绕过屏风,终于看清了坐在院子里品茶的何嘉佑,他一个人却放了两副竹制躺椅,他躺在其中的一个上,一旁的茶几摆着茶壶和茶点,两只碗空着一个,另一个被他拿在手中,合着盖子轻轻舀着,让那茶在唇齿间荡开,徐徐袅袅的渗入心脾。
“这么晚来打扰何先生真是冒犯,不知道有没有搅了何先生的好兴致。”裴傲南率先开了口。
“哪里,我们两个人天天在这里望天喝茶也是无趣,多一个人便会多一些生机,裴先生请坐,席璎小姐也请坐,我去给你们沏茶。”
何嘉佑站起身来,将膝盖上的毛毯随手放在椅子上,露出一身剪裁合身的笔挺中山装。他拎起茶桌上的小壶,走进背后漆黑的屋子里。席璎真是不明白,这么黑又这么偏僻的地方他干嘛连灯都不开。
而这不是最怪异的地方,她忽然想起刚刚何嘉佑说的话,他说“他们两个人”,那么,另一个人在哪?
她盯着那只略小些的躺椅和茶桌上的空茶碗,在空茶碗的旁边还多出一只小碟,碟子中放着几小块茶点,似乎还未被人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