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霜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干练。她说话、讲课、布置任务从不拖泥带水,说一就是一,不容更改。有一次,一个学生误会了她的意思,没有完成她交代的作业,她竟然让那位学生站了起来,一站就是整整一节。这一点让她多少又显得有些冷峻。
不过,我还是很欣赏她。当知道她离婚后,我多少还有些同情她。我的爸爸去世早,妈妈一个人带着我们几个孩子,在日子里摸爬滚打,其中的艰辛和困苦,我是亲身体会的。无论在大城市,还是在小镇子,我总觉得一个女人一个人承担家里的全部负担是非常的不容易的。我想,裴霜也可能是这个样子。
因此,在上她的课时,我总是聚精会神,唯恐漏掉她的一句话。我总认为,上不好她的课良心就会有愧。另外,我对她的眼神也是一种尊重的体贴的眼神。有一次,我们的目光在教室里相遇了。紧接着,我感觉到,她的眼神一直在抓住我不放。这是怎么啦,我想着赶紧低下了头。霎那间,我又感觉到她好像理解了我的眼神。
就在这个周的星期日下午,她给我打电话,让我到她的家里去,帮她整理客厅。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老师嘛,布置个任务当然要圆满完成。”这还是我第一次去一个大城市人的家庭,自卑和激动并存,害羞和想象共生,用刷子把自己从头到脚、从牙齿到喉咙刷了几遍才敢出门。
她的居住小区离学校有三十公里,我是坐地铁去的。这是我第一次坐地铁,差一点迷了路。
“来啦小猪,快请进。”她热情地把我接到屋里。这又让我看到她的不同以往的一面。
她递给我一瓶农夫山泉,说:“先喝点水吧。”
“不用客气,裴老师。”我不好意思地接过,冲她笑了笑。
“小猪,以后在家里,不要叫我裴老师,就我裴姐好啦。”
我又笑了笑。我想:“这怎么可以呢?”
她说:“我说的是真的,坐下吧。”
我没有坐下,说:“裴老师不是要整理客厅吗?”
“慌什么!”她坐下来。“小猪,你忘了我刚才的话,叫我裴姐。快坐下。”
我又笑了笑,斜着身子坐了下来。
她问道:“感觉大学生活怎么样?”
我回答:“一般吧。”
“喜欢身边的人吗?”
“也算喜欢吧,”
“什么叫算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听你的口气,一定是你不喜欢。告诉我,为什么?”
“就是,我和他们说不到一块儿。他们一说就是这明星那时尚、这时装那名表的,我要么听不懂,要么就说错,后来就不敢说了。再慢慢的,我就一个人看书。”
裴霜点点头。“这种情况很普遍,你别在意。要是感觉到孤单,上我这儿来玩儿,我这里什么都有。”
我用手挠挠头,又笑起来。
她又问:“你爸爸妈妈好吗?他们在家里干什么?”
“我爸爸很早就去世了,我妈妈一个人抚养五个孩子……”
“五个孩子!”裴霜叫了起来。看我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她,她又笑道:“对不起啊,在家里,你是老几啊?”
“我有三个姐姐,一个妹妹……”
“她们都上学吗?”
“大姐已经出嫁了,二姐在外面打工,三姐十六岁时就死了,我小妹正上高中……”
“哦,对不起啊,小猪,让你提到了伤心事。”
“没事的。”我苦笑道,“都过去好几年了。”
裴霜叹口长气:“看来,你妈妈够苦的。”
我想起妈妈和过去的艰难的岁月,低下头去,觉得眼眶开始发热。
“好啦,小猪,”裴霜站了起来,“我们开始整理房间吧。”
在她的授意下,我们重新布置了客厅。沙发、电视、音响、茶几、空调都换了位置,换成了裴霜满意的位置。我们忙碌了两个多小时。
看收拾完毕,我说:“裴老师,我该走了。”
裴霜走上前来,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很白,也很柔,我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热情,有些难以适应。她说:“尝尝裴姐做的饭菜吧。”
我想拒绝,但被她拉着只有跟着她走了。
她的厨房很宽敞,远远超过了我在家里的卧室。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微波炉和吸油烟机,觉得是一种浪费。她红红绿绿做了好几道我叫不上名字的饭菜,款待我。她坐在我的身边,不停地给我夹菜,几盘子饭菜被我一人吃完了。她微笑着看着我吃。
到傍晚了,我该回学校了。她一直把我送到门前。
我说:“再见了,裴老师。”
裴霜又拉住我,严肃地盯着我:“小猪,叫我裴姐。”
我笑了笑,又低下头。
“叫!”
我抬起头,又看了她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小声叫道:“裴姐……”
想到她对我的像对亲人一样的照顾,想到她的热情和温和,想到以前我从未得到过这些,我只想哭。
“这就对了小猪,以后只要想来,给我打个电话就可以了。这就是你的家,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