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二年三月十日。
西门町——四海帮的大本营。
当初四海帮第一任扛霸子(帮主)冯竹语在台大校园内连合44个兄弟成立四海帮后,便是靠这块地盘起的家。经过几任霸子的努力,使四海帮成为台湾第一大黑帮。
如今,蔡冠伦却要在这里公开宣布四海帮解散,为昔日辉煌过的地方抹上一层耻辱。
搭起的平台上摆放着两排椅子,坐着一些四海帮大哥级以上的人物,还有不少黑道上颇有名望的元老们,他们是来作证的。
参加仪式的弟子不足一千人,许多与政界有牵连的子弟早在当局的通告下达之后,迫于家庭的压力公然离帮,还有不少人去了国外。另有不少弟子当初是看中四海帮声势浩大才加入的,一看情形不对,早已躲了起来或是投靠了别的帮派。
台北市警备司令部出动一支近千人的防暴大队,全副武装地将西门町围个水泄不通。当局已从内线人(官方在黑社会的卧底)那里得知,有不少帮会想趁四海帮解散之机大肆扩张地盘,大规模的械斗可能发生。台北市警察局也出动了两个中队维持治安和监督四海帮解散。
警察局长方家劲就坐在蔡冠伦的身边,不时抬腕看看表:“什么时候开始?”
“你急什么?”蔡冠伦有些不高兴,铁青着脸。
方家劲忙陪着笑,知道这些黑道上的人也不好惹,忙解释道:“我只是奉命行事,上头对这件事非常重视,兄弟我也是没办法,仪式一完我就回去交差了。”
“时辰未到。”坐在一旁的“蚊哥”许海青不紧不慢地说:“这金盆洗手要看准时辰,否则会惹来血光之灾,你们懂什么?”
方家劲当然认得这位黑道三大教父之一的“蚊哥”,轻声问一句:“怎么城哥和跛脚秉煌没有来?”
没有人回答他,方家劲自讨了个没趣,想他方家劲好歹也是台北市警察局的局长,平日威风八面,竟然还有人不把他放在眼里,心里早憋了一肚子气,但这气却不能发泄,他知道这些所谓的黑道元老们,每一个都跟政坛的某些权贵有很深的渊源,他惹不起。
他干咳了一声,在台上来回走了几步,貌似威武地望着台下的人群。台下的人群除了四海帮的弟子外,还有不少手提照相机的记者。防暴大队围成的人墙外,许多胆大的市民探首围观。时辰到了,蔡冠伦起了身,手持三炷香拜了天地,将香插在台前的香炉里,准备“拔香”,大概是因为入伙时插香起誓,现在要金盆洗手,就得把香拔掉的意思吧。
蔡冠伦往香炉前一跪,说道:“十八罗汉在四方,四海在中央。浪迹江湖百余天,多蒙兄弟来照看。今日兄弟要散去,还望众兄记从前。兄弟回去养爹娘,还与众兄命相连。有窑有片我来报,有兵有警早挂线。下有地来上有天,我和兄弟一线牵。铁马别牙不开口,钢刀剜胆心不变。如今废话有一句,五雷击顶不久全。众兄吉星永高悬,财源茂盛没个完,众兄弟们保平安。”
蔡冠伦神情些凄然,最后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望着台下的四海帮弟子,露出一丝苦笑,终于艰难地从喉间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此刻,泪水已模糊了他的双眼,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作了一个散去的手势。台子正中有一张桌子,桌上端端正正放着一个大铜盆,铜盆里一满盆清水,谓之金盆洗手之意。转了身,走到铜盆前,犹豫了片刻之后,双手浸入盆中,从盆中溢出的水立即淋湿了台面,当他的手从中抽出时,就已表示退出江湖(黑道)。继他之后,四海帮的那些大哥级人物相继在铜盆中洗了手。
“来人哪!给兄弟们拿盘缠!”
台下顿时传来一阵呜咽声,许多四海帮弟子大叫着“四海不灭,唯我独尊”的口号。
蔡冠伦脸色顿时大变,回身问道:“谁叫他们这么喊的?”
“是我!”陈永和就站在铜盆边,他好像并没有意思要将手浸入盆中。
“你还记得当初江帮主(四海帮第三任帮主江涛)的话吗?”蔡冠伦质问陈永和。
“记得,可是——”陈永和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已经无法再说下去。
“四海帮从此不存在,难道你想……”蔡冠伦热泪盈眶,哽咽着说出三个字:“好兄弟!”
说完,他头也不回,向后台走去。
台下,一些四海帮弟子已和警察局的治安队员们发生了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