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几乎在顷刻间停止、凝固、冻结了一切,犹如慕容轩辕沉蛟突然撒下一张无边无际的黑色巨网,要将地上所有的生命一网打尽。就在两军交接之时,半身枯骨的白麒麟驮着杀神高长恭冲入战场,凛冽的煞气登时掀翻一片。
高长恭跳下麒麟背,与傅秋肃背对背面向包围圈。
“残兵败将。”高长恭攥着武器与敌人对峙,不是很高兴地哼哼:“喂,臭麒麟,自从我醒了,你还没说什么呢。”
“……喔。”白麒麟偏头,似乎思索了片刻,干巴巴挤出一句:“那什么……长恭,你睡了这么久,武功可别退步了吧?”
高长恭的脸登时拉得更长,狠狠扯麒麟残缺的鬃毛:“你才退步了,就剩下一半还好意思说我!”
看着潮水般围涌而上的妖魔,男人眼眸一眯,有了打算:“臭麒麟,你敢比赛吗?”
“什么比赛?”傅秋肃叹气:“别闹了,先杀敌好不好?”
“就是杀敌,看你吓的。”高长恭嗤笑:“谁先杀完一千个谁算赢,比不比?”
白麒麟一道吐息融掉了一个扑上前的异兽,才点点头:“好。一个了。”
“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高长恭气炸了,扭头就厮杀起来。
男人转过身的时候,傅秋肃身上的伤口忽然时间流动,腐蚀加速了。
傅秋肃什么也没说,只是向丑门海的方向看去。
那两人似在战争之外。
灰褐色的城墙下,消瘦的女孩伶仃而立,身躯掩在宽大的灰袍里,半垂头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背后那头无常混沌龙微微张开齿锋,似乎笑了一下。
高长恭横砍竖杀,瞳仁贯血,不知不觉间背后的厮杀搏斗声越来越小。
“七百九十八。”他听那麒麟轻声说。
“胜负未分。”久别重逢,高长恭攒着一股劲儿要赢过傅秋肃,他咬咬牙,原本续不上的后劲却是愈战愈勇。
杀了不知多久,妖魔们发现这块硬骨头啃不得,也不再恋战,调转方向准备攻向他处。
高长恭精神更是振奋,趁胜追击,直杀满了一千只,才心满意足收手。
“正好一千只!!哈哈,穷酸你看——”男子一甩青丝,发梢处溅出点点鲜血。他得意地侧身睥睨,想看傅秋肃落败的沮丧模样。
“……你看……”声音忽地放轻,哽咽地停了字眼。
高长恭没有继续说下去。不管他说什么,傅秋肃不会听到。
他死了。
那句欺骗的数字,竟然是他最后一次听到傅秋肃的声音。
焦黑的骨架像一道破败的柴扉,耸立在由麒麟血滋生的万花之中。
仿佛推开这盏枯败的门,无尽美好的红尘近在眼前。
瘦骨嶙峋的尸体静静立在百万繁花之中,空洞的头颅仍顽强地半抬,仿佛仍有两道温柔的视线,像生命最后一刻那般无言注视着高长恭厮杀翻飞的绝美容姿。
他知他懂他,才肯定他不会回头。
然是他爱他怜他,才不让他回头。
两条雪白的痕迹从眼眶位置,蜿蜒至狰狞扭曲的唇缘。
未曾得见,从未看见,只因早已入骨。
“原来……你哭过的。”
无冕的凶王丢了刀剑,跌跌跄跄趟过摇曳的繁花慢慢跪在地上,抱住那黑色的残躯,用光洁的额头静静抵在上面。
“哈哈哈哈——你也会死,真是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啊啊啊哈哈!”美艳的杀神仰头放声大笑。
“白痴高长恭,你等着看吧,他才不会死,他会活的。”他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嘴巴,残白的脸上终于浮起一小片不均匀的血色。
越过朦胧泪眼,那一双泪痕流淌过的岁月,仍在承合流转中纤毫毕现。
当初何曾遥想过在一起。
当初何曾遥想过会分开。
他和傅秋肃并不合适,真的。他甚至不知道,傅秋肃为什么会为自己动情。如果未曾相遇相识,如今各自都有各自的归属,谁说那样就不幸福呢。
必然好过今日。
只是……他已经刻骨。
就像两道泪痕已然刻骨,覆盖了无垠的孤寂,又如何能擦除。
近乎荒唐的笑声戛然而止,变成了轻轻的,随时能被风掩去的抽泣。
“我终于找到,连末日也带不走的东西……”无冕的凶王喃喃自语,手上冒着热气的鲜血已经冷却,唯有带着泪痕的颅骨似笑非笑,寒意直入心脏。
“长恭,你要成为亚吗?”
“所谓亚,是仅次于强大的代名词,又何尝不是一种遗憾。”
他还记得丑门海这样问过自己。
他还记得每一句话。
他还记得他说,是的。
黑烟窜入高远的天空,把整片地域笼罩在死亡的乌云当中。无数兵士绕过他与叛军兵刃齿爪相击,他木然未觉。
眼中千山俱死,耳畔万籁悠长。
“我们从来不是神明。”
“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