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让他俩给吧。我有气无力地指了指黑胖子和高个子。
此仇不报非君子。老六咬牙切齿地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攥着拳头发誓。
我们怕自己狼狈的样子被熟人看到,没敢走东方红大街,溜进了大街后面的小胡同。这些胡同里都是七十年代末的房子,是县城最早的一批全砖房,在这之前,县城人盖房子大多是一半用砖,一半用土,每堵墙的下半部分是砖,上半部分是土,中间有清晰的一道分界线,这道线的高低标志着这户人家的富裕程度。直到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家境好的人开始盖全砖房,最早的一批就集中在东方红大街后面的这几条胡同,当初在这里住的人都是县城的老户,属于当家做主的工人阶级,早早盖上了这一批当时气派无比的全砖房,如今这些人下岗的下岗,发不下来工资的发不下来工资,少数头脑活泛发了财的人早从这里搬走了,把房子租给进城做小生意的乡下人,或者是开发廊的温州妹子。这里房子老化得厉害,大把大把的掉土。当初在城郊住全土房的人,早早就做生意,包工程,一个个发了财,全土房变成了钢筋混凝土的两层小楼。
看着这些和我们基本同龄的房子,斑驳的墙壁上用白漆刷着:此处压面条,或者:不准在此小便。墙边儿堆着一堆垃圾,上百只苍蝇在上面盘旋,这些活生生的苍蝇,是我们眼前这幅死气沉沉的画面中,唯一生动的部分,我感觉它们似乎从垃圾堆飞进了我的脑壳,在里面嗡嗡作响。
我们在垃圾堆旁边蹲下,背靠着墙,老六问我:有烟吗?
我摸了摸兜,取出半包皱皱巴巴的红金,里面的烟都被踹断了,扑簌簌往外掉烟末。
我和老六一人叼着多半根儿红金,点着了,猛嘬起来。
一名臃肿的中年妇女提着垃圾袋,慢悠悠地走过来,看见了我们,远远地把垃圾袋一抛,急匆匆转身,扭着胖屁股走了。
我脸上肿得厉害不?老六问我。
有一个眼圈青了,有点像熊猫。
你额头红了,有点像丹顶鹤。
我摸了摸额头,很疼,凸起了一大块,结出了血疤。
有一个女孩,她从小爱养丹顶鹤,在她大学毕业以后仍回到她养鹤的地方。老六像朗诵诗歌那样朗诵起来:可是有一天,她为救那只受伤的丹顶鹤,滑进了沼泽地,就再也没有上来……
我被老六带伤表演的精神感动了。
只有片片白云为她落泪,只有阵阵风儿为她诉说。老六竟然唱了起来,这首歌本来是女人唱的,音调很高并且难度很大,尤其是后面这两句高音:喔哦哦哦,啊哈啊啊……老六唱得很夸张,像是一头挨了鞭子的驴在叫唤。
还有一群毛驴,轻轻地轻轻地走过。我怪腔怪调地唱完这句,和老六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远远看见一个人走进胡同,我和老六同时说了一声:我操。
你们咋在这里?夏国强看着一头大熊猫和一只丹顶鹤,吃惊地问。
我们被围歼了。老六说。
你脸上咋也肿了?我问夏国强。
我这是我爸抽的。夏国强说:我爸最近看了《铁砂掌和鸳鸯腿》,天天在家练,非要用铁砂掌和我实战,可我的鸳鸯腿还没练成啊,就被揍了。
你的鸳鸯腿还没练成?老六说:你爸一打你,你跑得比鸳鸯还快。
我笑了:鸳鸯根本跑不快,它们主要是靠飞。
谁打的你们啊?夏国强说:咱们去报仇。
这仇,恐怕一时难报。我把事情的经过给夏国强简单讲了一遍,重点描述了一下黑胖子和高个子的外貌特征,夏国强在社会上认识的人比我们多些,他挠着后脑勺说:这俩人可能是老虎的把兄弟,咱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