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_琉璃渠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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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2 / 2)

若是有个人能抱一抱,搂一搂,应该便能好些。

这个人若能是赵文初,更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夜晚格外的静,只有些蝉声蛙叫。

一个人若是寂寞久了,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人了。

在赵家那座密不透风的宅子里呆久了,恐怕也会把一个人的光和热都消磨殆尽吧。

这夜里,不知从哪里冒出那样多的伤感。

庄维墉恍惚地想到,是在哪一年,他年少热血,雄心壮志,还立下过“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的誓言。

他的激情,他的热血,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淡去。昔日的同窗战友多半已不在人世。

他早已不是那个为了理想甘愿抛弃一切的少年。

庄维墉不禁嗤笑一声,

人还未老,心却已老。

他现在期盼的,不过是找个喜欢的人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可这却也是难,难,难——

第二天庄维墉并没有去工坊。

他的确是有些退缩了,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赵文初。

或许,他对他的喜欢只是一时的痴迷,等时间过去便会淡了。

或许,他应该听从父亲的安排,娶上一房媳妇,安心的过日子——

但他没有出现另有原因。

庄维墉早上突然收到急电,西山的龙门涧煤矿发生了坍塌事故。

龙门涧是庄家的产业,他要过去给矿工们一个交代。

从琉璃渠到龙门涧只能坐拉煤的小火车。

庄维墉坐在车头,车身是一节一节相连的货厢。

火车在山间穿行,弯弯绕绕,曲曲折折的行进。

窗外,是难得一见的林中景观。

但庄维墉没有心情去欣赏风景,几十人的命还在井下,他如何能不心急。

火车却还是不急不缓的,慢慢悠悠的走着。

有节奏的发出“卡——卡——”声。

白色的蒸汽从烟囱中飘出,徐徐飘向天际。

庄维墉熬了三个小时的火车才到了煤矿上。

他该如何用语言来形容他看到的呢。

人间地狱?

当然没有那么夸张,

煤矿是在地下,整个矿区并没有什么异样。

只是有几个妇女坐在地上哭自己的男人。

她们的男人,她们的支柱,还被埋在地下,生死不明。

庄维墉找到管事的李经理询问情况。

“为什么现在还不救人?”他厉声质问道。

李经理也很无奈,

“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再次的坍塌,工人们不敢下去。”

“那地下的人怎么办?!”

“八成都不行了吧,到时候给家属发点抚恤金就能了事了。”

李经理说的很轻松。

庄维墉无法理解,也无法苟同他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做法。

“你去告诉工人们,有谁愿意下去救人,就马上到矿口集合。一旦发生危险,我会全力赔偿。”

庄维墉戴上了安全帽。

没一会儿矿口就聚集了大约十个人。

他们大多是被埋矿工的兄弟,好哥们。

龙门涧土壤贫瘠,群山环绕,当地的壮劳力只有去煤矿做工才能养活一大家子人。

长年累月的超负荷劳动,狭窄的井道,压弯了他们的腰。每个人都是有些驼背的。

井下的煤灰深入了他们脸上的每一条褶皱,他们的脸,是煤一般的黑色,无法洗去。

他们的表情是痛苦的,麻木的。

庄维墉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他这么多年追求的自由,民主平等。其实他从未真正做到。

他和他的家族,挥霍享用的,不正是这些底层劳动人民的血汗!

而他,却大言不惭地夸夸其词,自认为是个革命的,新时代的斗士。

何其可笑,他与那些大资本家,又有什么区别!

由班长带队,庄维墉第二个下井,其他人陆续跟上。

众人都有些惊讶,这个从未出现过的少东家,居然会亲自下井。

井下并没有瓦斯的味道,班长暂时松了一口气。

井道潮湿阴暗,空气稀薄,闷热难言。

庄维墉告诉自己,

你绝对不能放弃,半途而废。

这段路,可能是庄维墉这辈子走过最漫长,最难熬的一段了。

到后来,他已经感受不到累了,他只是本能地,继续僵硬的行进。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支着耳朵听四周的动静。

万一发生再次坍塌,或是瓦斯泄露,这一队人,将在劫难逃。

生命在大自然面前,是脆弱不堪的。

但也是坚韧不屈的。

班长惊讶地发现,井道深处的临时避难处,亮着微弱的光。

他们急步走去,所有被埋在井下的矿工都在这里!

他们在灾难发生的一瞬间,明智的选择了躲在此处,没有盲目逃生。

他们坚信,会有人来救他们的。

这是怎样的一种信念,这或许就是人与人之间最简单的信任。

庄维墉深深地被他们打动。

当最后一个人爬出井道时,井道发生了再次坍塌。

每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一个又一个的矿工跪了下来。

在庄维墉面前黑压压的一片。

“你们这是做什么——”

庄维墉连连把班长扶起来。

“如果没有少东家,我的这些兄弟们可能都已经不在了。”

班长热泪盈眶。

“我实在是担不起——要是没有大家的帮助,也不可能救出人来。”

庄维墉深切地觉得自己为他们做的太少了。

庄维墉一一把他们扶起。

“从今以后,我会加强安全措施,引入大型挖掘机,减少大家的危险。”

其实庄维墉本是动了关停煤矿的想法,

可这一是董事会不会同意,二是这些山里人不做矿工就无法维生。

他的能力有限,他所作的终究还是太少。

只能尽自己所能减轻他们的危险。

被困矿工只在井下呆了两天,身体还不错。也就不用下山去医院了。

大家伙儿张罗着请少东家吃顿农家饭。

庄维墉推脱不过,只好答应了。

矿工们常年在此工作,也就把妻子孩子都接过来住,矿外的一间间小屋就是他们的家。

他们虽然生活的艰难,却拥有却简单的幸福。

妻子们也算是为矿上工作,她们负责做饭,打扫卫生。

山里女人长得不漂亮,皮肤黑黑的,可一笑起来就露出一排整齐的糯米牙,见之可亲。

他们是最淳朴善良的人们。

菜是屋后小院里种的,刚刚采下,鲜嫩可口。肉,是挂在房梁上准备过年时吃的腊肉。一听说有贵客来,就摘了下来,毫不吝啬的做成菜。

女人们按照规矩没有上桌,等男人们吃完了她们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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