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凌河城向西四十里就是关外重镇――锦州。
刘泽带着牟云、邱二等十名亲卫,护送经历程本直夤夜出发,黎明时分赶到锦州。此时,前锦州总兵(现锦州副将)朱梅所部三营哗变士卒大部分已经被征辽前锋将军、前锋总兵祖大寿率三千精骑重重包围在城西南角女儿河畔的军营内。
(锦州原是广宁中屯卫、左屯卫所在,又是关宁锦前锋重镇,广宁之战后,广宁中、左、右卫撤销,广宁后屯卫移驻锦州。因此锦州有大量驻军,设有总兵多员,祖大寿挂征辽前锋将军印,又是督师三大心腹爱将之一,负有全责。)
刘泽持枪策马护住程本直来到女儿河边,只见高大的城墙下筑有一个颇大的营垒,以密实的木栅栏为墙,栅栏外设三重拒马、两重深壕;栅栏内设有土垒敌台和木箭楼,各置火炮、重弩,也是望台所在。此时,营内旌旗不整,敌台、箭楼上人影晃动,隐隐传出阵阵喧哗声。
反观营外不过三百步处,三千部伍严整、衣甲鲜明、军械精良的骑兵形成三个冲击方阵,以掎角之势遥遥制住营门。中间方阵立有一杆飞虎旗,应是前锋总兵祖大寿所在之处。
依旧一介布衣的程本直骑着战马小跑两步后回头道:“刘将军,情势危急、恐火并在即,你等在此少待,我去面见祖帅。”
刘泽对祖军和锦州其他驻军并不熟悉,又想程本直乃督师心腹随从的身份,必能见到祖大寿,而营中哗变之军显然人心不齐,未必有胆量对营外开炮放箭,当然也不会对程本直的安全构成威胁。当下,他点点头,调转马头驰上女儿河堤,从高处仔细观察对垒之两军。
不久,祖大寿军中驰出两骑奔向河堤,其中一人顶盔戴甲显然是军校身份,他远远地高喊:“刘泽刘将军可在?祖大帅有请尊驾移步叙话!”
刘泽向堤下的牟云等人打了个手势,牟云会意,向部下喝斥几声后,十余骑簇拥着刘泽呼啦啦地齐齐奔向祖大寿所在中阵,竟然也是颇具威势。
“吼!吼!吼!”突然,前锋镇三千精骑举刀提矛齐声大吼,惊得刚刚驰近中阵的豹枪营十余骑勒住战马惊慌观望,威势自然大打折扣。刘泽也勒住了战马,可战马“流云”确实神骏,前腿悬空就是一声长嘶――“咴咴儿!”顿时,无数匹战马也跟着嘶鸣起来,声势远比三千人齐声吼叫更为惊人。
“好马!”阵中传来一声赞叹,接着,前排骑兵纷纷拔马让路,一名身穿金边黑甲,身形高大威猛的四旬汉子打马驰出,在距离刘泽等人不过三步时一勒战马,在战马举蹄人立时,那汉子居然放了缰绳,在马背上拱手道:“好汉子!大凌河一战,豹枪营名闻天下啦!”
刘泽观那人年纪威势,料定必是祖大寿本人。他忙姿态潇洒地翻身下马,单膝着地,一手按住刀柄,一手持枪行礼道:“卑职大凌河营游击,大兴堡守备刘泽参见祖大帅!”
那中年汉子正是祖大寿,只见他回头喊道:“程先生所言非虚,督师又得良将,可惜出在左镇而非我飞虎旗下,哈哈!”
“吼!吼!吼!”三千精骑再次同声高喊,似乎是因为自家大帅对别家将校如此评价而感觉愤愤。
“儿郎们听清了!”祖大寿一转马头面对部下,声若洪钟地喊道:“若我飞虎旗下能出此等少年英豪,祖大寿必将祷其先祖、收归祖门!”言毕,他飞身下马,几步走到刘泽身前,哈哈笑道:“刘将军起来吧!你看今儿这般阵势,祖某正在头疼哩!”
刘泽起身,正巧看见不远处驰来一骑,马背上骑手身穿军校皮甲,头戴凉帽,马尚在疾驰人就跃下马来,双脚刚一着地就抱拳作礼道:“大帅,卑职左营前冲衡校姜可法,愿率所部八十骑为先锋,为大帅踏平叛军营垒!”
祖大寿动作豪迈的一摆手,待姜可法听命起身后高声道:“对面营中弟兄纵然哗变,却非我祖大寿之敌!亦非大明之敌!当兵吃粮乃天经地义,空着肚子怎能杀鞑子、复辽东!?姜可法,你若能单骑闯营,向哗变弟兄晓谕大义,令其重归营伍,我祖大寿在此立誓,决不罪责朱镇弟兄哗变之事,所欠粮饷一月内必定补齐!如若不然,则天打雷劈了祖大寿!”
姜可法起身再次抱拳应是,话音未落转身就要上马,却听祖大寿喝道:“慢!”等姜可法回头后,祖大寿温言道:“你若劝得哗变弟兄回归营伍,祖大寿必到你家乡祖坟上焚香祭天,收你为义子!”
“吼!吼!吼!”三千精骑又一次齐声高呼。
姜可法满脸通红,向祖大寿跪拜作礼后,又朝刘泽瞟了一眼,这才飞身上马,一声大吼“哈哈!”战马飞驰而去,行得不远,就听姜可法高声道:“左营前冲弟兄看清了!姜某今日单骑闯营若有不测,你等必要效法可法,为大帅分忧!为大明效死!”
左边阵中,八十骑举着骑兵铁矛“吼吼”应答。
看着姜可法飞马驰向哗变营垒,刘泽心中暗赞:这才是真汉子!这才是真正的大明精锐骑军!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有此精锐就足见领军之人的能耐,难怪袁督师对祖大寿会如此亲信赏识,也难怪祖大寿能够在历次大战中表现卓越了!
勇者遇强更强,面对作风强悍的祖大寿军,刘泽不禁血气翻涌,一振手中狼牙乌金枪,高声道:“大帅,卑职刘泽愿随姜军校一同入营!”
“哈哈!”祖大寿爽朗一笑,趋前拉了刘泽持枪的手,凝神看了看那杆长枪,赞道:“好枪!当年蜀东白杆兵秦邦屏所使长枪也不过如此!可见我北地也有英豪!”
刘泽心知,祖大寿言道的秦邦屏乃是蜀中巾帼秦良玉的胞兄,在浑河血战中,率三千白杆兵力敌鞑子一万精骑,最后全数战死在浑河左岸。
“大帅谬赞卑职了。”
祖大寿拉着刘泽走了几步,正好碰上程本直,乃道:“程先生,您看刘游击间道伏击斩杀甲喇额真、轻骑东渡奇袭东海堡、算敌机先解围王家堡之战绩,比之秦将军如何?”
程本直笑了笑,正色道:“秦将军有勇,而刘游击有勇有谋,不可一概论之。”
刘泽不禁有些脸红,正要出声客气几句,却听城墙下营垒中传出喊话声:“弟兄们愿听祖大将军号令,恭请大帅入营训话!”
“先生说的是!”祖大寿看了看刘泽,指着三百步外的哗变营垒道:“刘将军,可愿随本帅入营?”说着话,祖大寿解下腰间的战刀随手丢在一旁,又将马鞍后桥处的机弩摘下,也丢在地上,然后双目注视刘泽。
刘泽弃了手中长枪,解下战刀,摘下机弩和短铳,抱拳道:“卑职愿随大帅入营,只是……”
祖大寿挥手道:“说!”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哗变弟兄虽然其情可谅,但所为却有违军规法度、令国家边防松弛、几近崩溃。如若因情而废法,无异于姑息养奸,今后军中再无法度可言!卑职以为,哗变之军兵,首恶当以法办,从者当予宽宥,而欠饷之因由务必查明,责任者当依法重办、以安军心。如此,方能使营伍之法不至于松弛,使军兵将弁不敢再效法宁远,使大明儿郎争相效力疆场!”
祖大寿沉吟片刻,大声赞道:“好!好见识!本帅依你所言,哗变首恶一律发配前锋效力,从者宽宥不究!传令!”
三千精骑齐声大喊:“哗变首恶一律发配前锋效力,从者宽宥不究!”
喊声中,祖大寿和刘泽飞马驰到营门口,只听营内“乒乒乓乓”声响成一片,哗变军兵们都弃了武器跪伏在地,任由两人策马行到中帐。
姜可法一脸激昂地步出中帐,伸手接了祖大寿战马的缰绳,说道:“禀大帅,哗变首恶十三人已自缚请罪,并挟持之参将、都司数人正在营中听候大帅发落!”
祖大寿看着姜可法,赞道:“我儿,有胆!”说完,他哈哈一笑大步走进中帐,刘泽迟疑片刻,在姜可法颇有挑衅意味的目光注视下停了脚步,回身道:“姜军校,若大明军人个个如你一般,则鞑子必灭、辽东可复!刘泽愿有一天能与你并肩杀奴!”
语毕,刘泽已进了帐内,留下姜可法牵着战马怔怔出神半晌,才顿了顿足将战马交给旁人,恢复了一副飞虎亲军骑兵们虎纠纠的神色,按着刀柄步入中帐。
祖大寿以其在锦州诸军中的威望和三骑入营的胆量,让女儿河营的哗变很快平息;同时,锦州总兵朱梅也恢复了城内秩序。大明崇祯元年十月末的锦州三营哗变,从爆发到平息不过半日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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