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后立刻转身,拉着林依琦走进宿舍。
林依琦似乎措手不及,急忙边走边跟阿忠挥手告别。
在这么冷的天,她口中呼出的热气,透过我的耳朵流经全身。
我心跳加速,耳根和脸颊同时发热,然后感到遍体酥麻。
在那瞬间,我又莫名其妙想起栀子花女孩。
这是我第二次因为杨玉萱而想起她。
原本我很纳闷,后来看到阿忠的神情,我便恍然大悟。
阿忠和林依琦应该正处于恋爱初期的暧昧状态,在这阶段中,对方任何细微的言语和动作,都容易让人有微妙或异样的感觉。
也就是说,我并不是因为杨玉萱而想起她,
而是因为跟杨玉萱在一起时的感觉而想起她。
跨年的瞬间,我待在寝室里,窗外的烟火声此起彼落,非常热闹。
栀子花女孩啊,我一定不会忘了你,我也很渴望再见到你;但我应该把你的一切收藏起,锁进记忆仓库中的某个柜子里。
就像旧的一年再怎么不舍,终究得离去,才能迎接新的一年。
期末考前一周的礼拜五晚上,是心理社本学期最后一次团体活动时间。
「学弟。」社长指着我,「今晚由你先讲吧。」
『我没什么好讲的。』我吃了一惊,『我19岁的人生像白开水一样,虽然平淡,但很健康。』
「即使是白开水,也有沸腾的时候。你就讲一些不寻常的经历吧。」
『一次我在福利社买了两个馒头,但店员不小心只算一个馒头的钱。
后来我到教室时发现了,又跑回福利社补了一个馒头的钱。』
「我说的是不寻常的经历。」社长说。
『这很不寻常啊。我竟然没装死,还很老实的去给钱。』
「谁要听这个!我要知道的是你跟女孩子的关系。」
『我跟女孩子的关系——尚未发生。』
「你到底要不要讲你以前跟女孩子之间所发生的事。」
『也没发生过什么事。』我摇摇头。
「喂,学弟。你不讲我们怎么知道为什么你有憎恨异性的倾向?」
『我没有憎恨异性的倾向!』
「那为什么你在耶诞舞会中无缘无故扑倒你的舞伴?」
『社长你怎么知道?』我吓了一跳。
「你以为在舞会上扑倒女孩子是很常见的事吗?」
『应该很罕见吧。』
「所以这件事已经传开了。」社长说,「总之,就是因为你的潜意识里憎恨异性,才会扑倒她。」
『那只是意外而已。』我抗议,『跟潜意识无关。』
「人走在路上被车撞了,对人而言叫意外,但对车而言不是意外。」
社长指着我,「而你就是那辆撞人的车。」
这话竟然有点道理,我一时词穷,无法辩驳。
「我是社长,我很专业。」社长说,「你还是乖乖讲吧。」
「说说看嘛。」怡珊学姐说。
「对呀。」秀珊学姐附和,「我们都很想听。」
珊珊学姐刚到,没想到来的时候恰好赶上凑热闹。
『珊珊学姐,我……』我开始结巴,『我真的……』
「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他应该有话可说只是不想讲。」怡珊学姐说。
「欲言又止、含混其词,他这不想讲的话应该很精彩。」秀珊学姐说。
「结论就是……」珊珊学姐异口同声:「我们一定要听!」
我想我能讲的,也是唯一可讲的,就是栀子花女孩。
我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等胸口平静后,将脑海的时钟向前快转,回到1991年四月份,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日子。
故事从我在公车上跳国标舞开始,从此她便帮我拿书包和袋子。
总是刚好站在她面前、问她是否混血儿时很糗、下车时间短两句交谈、被她说的下车小心制约、她上衣口袋的栀子花瓣、由栀子花联想到她、跟她讲冷笑话抒压、情人节的那张留言卡、升学压力下的简单问候……
直到最后一次在公车上遇见她。
没想到过了半年多,脑海里关于她的记忆依然如此鲜明。
属于我和她的一切整理得井井有条,我不需努力回想或是拼凑记忆,记忆自然会按照时间先后顺序规则排列。
我猜是因为跨年夜那晚,我将所有关于她的记忆装箱并锁进仓库中时,就已经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完毕。
借由讲述的过程,我正好可以品尝跟她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而她的细微动作依旧历历在目,她的简单问候仍然使我觉得温暖。
「是栀子花哦。」她说。
我仿佛看见她总是放在上衣口袋的栀子花瓣,也仿佛闻到栀子花香。
甚至当我讲到的、她最后的离去时,我又有置身于太空中的错觉,坐直的身体像是快要失去重量,飘到无穷无尽的宇宙深处。
「为什么你没问她的名字?」企管二学姐问。
『没想过要问。』
「既然知道她念的高中,我帮你去找那所高中的毕业纪念册,你比对照片就可以知道她的名字了。」材料二学长很热心。
『即使知道了名字,好像也不能改变什么。』
「可以改变啊!」土木三学长很激动,「你只要再想办法知道她目前在哪里念书,也许就可以再续前缘了。」
『离开当初的时空背景,我和她的缘分,大概就已经告一段落了。』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她也在本校呢。」建筑一的男同学说。
『啊?』我心头一惊,『我倒没想过会这么巧。』
「这很难说喔。」化工二学长说,「虽然她可能远在天边,但也可能近在眼前啊。」
『即使她凑巧也在本校,但上了大学后的我和她,应该各自会有新的美丽与哀愁。』我叹口气。
「可是……」
「够了,离题了。」社长打断企管二学姐的话,「我们现在是要分析学弟憎恨异性的原因,而不是帮他找到那个女孩。」
「学弟不会憎恨异性。」企管二学姐说,「他憎恨的是命运的捉弄。」
「不。他憎恨的应该是联考制度吧。」统计三学姐说。
「公车座位太少也应该憎恨一下。」电机一的男同学说。
「要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