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默然一刻,轻声叹息:“小乔……”
“什么?”她耐心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可是话筒里传来的只是他酒后略显粗重的绵长呼吸,而后别无其它。
从这一次开始,他和她形成了不管多忙,每周通一次电话的惯例。这个约定五年前本就有,只是那次的计划无辜夭折,这次却维持了下来。他们每次通话的时间并不长,因为总是乔萝在欢欢喜喜地说着一周诸事,而秋白却越来越吝啬言词。长久下来,乔萝终于开始觉得彼此的关系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确切的缘由,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这年的圣诞节。
十二月的时候乔萝开始递送申请资料。她原本计划是去美国念金融,但等toefl和gamt成绩都考下来,她开始申请学校时才发现,以她的学习资历要直接申请读金融硕士几乎没有可能。她在留学论坛咨询过前辈们,只能“曲线救国”,先申请历史方面的学科,然后等入学后看准机会再转专业。她在择校时只申请了三所学校:费城的宾夕法尼亚大学,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和纽约大学。秋白虽然在费城念书,但除课业外,他多半时间待在纽约的公司。因而不论去费城还是纽约,她都能陪伴在秋白的身边。
她把她的想法告诉秋白,征求他的意见,他温和说:“你考虑很全面了,我没有什么可以提点你的,只不过……”他话语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用词:“你之前告诉我,你答应了凌鹤年说毕业后专心去管理你外公的纪念馆,这件事……”
“我和凌老说过了,他赞成我趁年轻多念书,出去开拓开拓眼界,”乔萝满不在乎地打断他的话,想起一事,又欢喜地说,“对了,我的那篇论文已经在系主任那过稿了,他说可以投到任何一家国家专业期刊,都能发表。其实那篇论文也是凌老指导我写的,要不是他,我也写不出来这么专业的文章。”
秋白微笑说:“恭喜。”
乔萝说:“我不希望听到你客套的话。”
“那你想听什么?”
乔萝的面颊红了红,轻声说:“你在机场离开的时候说的话。”
她话音落下,电话那边长久的沉默。她犹豫着正想借此问清他出国后一些莫名的转变时,却听到那边传来一声门铃向。秋白走去开门,乔萝听到话筒里清清楚楚地传来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声:“学长,打扰了。是这样,宾大的华人留学生准备办一个圣诞晚会,他们让我问问你有没有时间参加?”
秋白迟疑了一下,并没有直接拒绝:“圣诞那天我中午在纽约有个酒会要参加,回来可能要晚点。”
“没事,能参加就行,”女孩的笑声清脆而娇俏,“那学长表演节目吗?我们的节目安排目前有点少,学长赏脸拉个大提琴可以吗?”
秋白笑说:“我很久不碰大提琴了。”
“没关系,我弹钢琴和你同奏,你压力就不大了。曲子我选?”
秋白笑了笑:“好。”
女孩此行圆满,心满意足地道别离开。
门关闭,秋白拿起手机重新靠近耳边,不闻话筒里传出一丝声响。
他低声问:“小乔,还在吗?”
“我在,”乔萝的声音轻飘湿冷,仿佛夜间蒙蒙而罩、不可捉摸的雾气,“刚刚是乔欢?”
“是。”
“你和她很熟?她怎么知道你住哪里?”
“有一次朋友的生日聚会上我喝醉了,是她送我回来的。”
乔萝闻言不再说话,秋白已经无声成为习惯,也不再言语。乔萝骤然在涌上心头的往事和周而复始的提防中感到无尽疲惫,说:“我累了。”挂断电话,听着窗外呼啸不住的北风,心底生寒,旁无所依,唯有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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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八年的三月,乔萝陆续收到了三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她打电话告诉了秋白。他果然没有她期待的欢呼雀跃的反应,依然只是微笑着说:“恭喜你。”
这样客气而又疏远措辞,乔萝已经听得麻木。自从那次圣诞前并不愉快的通话以来,他们之间的交流模式就是这样。她说一句话,他接一句。她不说了,他就风清云淡地说再见。即便她绞尽脑汁地想要拉近彼此的关系,可是她越用力越努力,他就离她越远。她对这样相处的关系感到恐惧并且心慌,她常想鼓足勇气质问他改变的缘由,然而又担心问过之后他离得更远,于是每每话到嘴边,却又咽下。
她正在胡思乱想时,听到他轻声问:“你什么时候过来?”
他难得主动问自己问题,乔萝有些高兴,握紧电话,柔声说:“一毕业就去。你暑假回来吗?”
“我要陪梅先生去欧洲考察。”不知何时,他不再称呼梅非奇为“爸”,而是“梅先生”。这样的生疏一如他和她的关系。他去了美国后变化很多,原先的温润柔和一丝丝地褪却磨平,渐成生硬冰冷,似浑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劝说自己要体贴懂事,为他着想:他在那边一定苦楚良多,负担极重,他从不肯与自己透露一丝的心事是怕自己担心难过,等她去了那边,陪在他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定会。她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七月办好签证,乔萝便迫不及待地出发去美国。机场送别时,林蓝拉着她的手事无巨细交待长久,乔萝一一笑应,和她拥抱半晌才分开。转眸看着站在一边璧人成双的乔杉和沈曼说:“帮我照顾好妈。”
“放心。”乔杉笑着揉揉她的头。他脸上笑容虽盛,眼中却隐隐有些担忧。乔萝只当他与林蓝的心情如出一辙,没有细问,挥了挥手,步伐轻快地离开。
为了给秋白惊喜,乔萝这次的行程事前没有告诉秋白,而是通知了江宸,让他来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