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见的呼吸声了,我慢慢地停下向前的脚步,此时晚霞天光都暗沉下来,眼前已经一片黑暗。我知道,我又进入了某个结界之内。这一程,注定又降是独自一个人走下去,只能靠自己。
“啪”一声,一阵闷痛从背上扩延,像是被东西砸到了。
我转过身,一看,对面的几个男孩子朝着我做鬼脸,奚笑着我道:“皇甫予绯是没有爸爸妈妈的怪胎,你爸爸妈妈不要你了,你的姐姐还是个病秧子,你是没有人要的小孩,啦啦啦啦,没有人要的小孩,没有人要的小孩。”
哪里来的死小孩敢这样骂我?我眉一横,正挽着袖子口准备上去教训他们的时候,一只手轻柔地覆在我的头顶上,熟悉地馨香顺着那一阵轻风混进鼻息间,我心情一荡,眼泪腾地满了眼眶。
“米米,要做世界上最温和优雅的女孩子哦。”轻柔如薄纱撩面,这个和美的声音说道,没有责备,语气间尽是包容和期许。
我僵硬着脖子,缓缓地抬起头,仰视着这个温柔的女子笑得慈和沉静。可,还未开口,眼泪已迷了双眼,迟迟不肯滑下来让我能仔细地看清楚眼前这个美丽端庄的女子。
“妈妈,你为什么不要米米了,我明明这样听话的,乖乖的。”我轻声呢喃着,问道。我蹲在墓地的墙角一处倔强地不发出哽咽的声音,小手攥着胸口那朵白色的祭花任凭眼泪不止也不肯哼出半个音。我不哭,再疼我都不哭。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不幸要降临到我身上?因为,我是火神吗?因为我有着罪恶的前世和灵魂吗?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穿越时空才能找到自己爱的人,为什么我亦要亏欠辜负诸多人的情感和冀望?因为,火神融曾说过的那句“身不由己”吗?
黑红,凝固的血迹,大片铺撒在我面前,那些死去的人的白色灵魂从身体里分离出来,聚集在一起把我团团围住,表情狰狞地问我:“为什么,你为什么在百年之后又出现了,你还我们的村落来,你还我们的命来。你说你是拯救苍生的火神,但是,为什么你的出现竟引来了这样多的杀戮?你是灾星,你是灾祸之源……”
“不,不,不是的,”我急得大声叫声音,不顾灼热的眼泪滚了下来,急忙地向他们解释道:“你们听我解释,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皇甫小姐,”身后有人叫我,我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男子灵体上下飘忽着,他左胸有个黑乎乎的、不停地往外面留着浓稠血浆的洞,我一惊:这不是那个被挖出心脏的傲云堡的仆人吗?
他飘上来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摇晃着,带着血丝的双目凸出,凶恶道:“好冷啊,我的胸口好冷啊,皇甫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会那么冷?”他口中含有血液,随着他大声的说话那些血也喷溅在我脸上。
惊慌中,我闭上眼睛摇着头崩溃地叫喊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伸手推开了他挣脱禁锢,转身,没命地朝着黑暗里跑去,不知方向,不知终点。
那一推像是沾上了什么东西,手掌上传来的冰凉感和腿上的疲劳感让我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气。我抬起手,看见自己满手染满鲜血,余光却瞥见小肚子躺在我的旁边,双目紧闭,我颤抖着伸手一探,他已鼻息全无。
不。我自我安慰道:不会的,这是幻觉,这一切都只是幻觉,我的小肚子还好好的在冗冰岛等我,他一定会在禁口处等着我出去呢。所以,不会的,这都是梦,这是结界的幻觉,与现实无关。
“嘀哒。”滴水声。四周场景又开始变化。
“予绯。”有个声音唤着我,人随着声音落下便在我面前出现了。
我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仿若在照着镜子那般:乌黑飘逸的长发,失去神采的黑色眸子,小巧的鼻子还有那没有弧度的嘴唇,苍白的脸颊上挂着泪痕,我与她有着相同的神情,同样的惊惶失措。
“予绯,我们要怎么办呢?”站在面前的这个我抚上我的脸颊,悲凄地说:“予绯,我们有时候只能认命,不管过程有多挣扎,最终只是顺着别人给我画好的轨迹,独自走下去。”
我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没有半点光彩,眸子深处的暗邃宛若一个不见底的深洞,邀请和诱惑着阴暗的生灵入住,或许,也正在等待着光明的垂帘,等待着温暖的包裹。
“予绯,”我又听见自己开了口,没有半点神色的眼睛溢出泪水,那个我定定地看着这个我,凄然道:“我不想在人前故作坚强了,你知道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吗,那种,连父母都死去,将要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那种看着自己的亲人为自己受折磨却束手无策的感觉;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眼前闭上眼睛时心死的感觉;还有,那种‘不杀伯仁,伯仁却应我而死’的愧疚感?你知道吗?是,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应该知道的。”
是,我知道。属于灰暗的记忆,我有,我有……
我可以相信着这一切的黑暗,甚至正视这些伤痛,我疼,我真的很疼,我的固执,我的骄傲却不允许我叫喊出口,因为太深刻。但是,我不喜欢我这个样子,我非常的不喜欢。
我知道,那些阴霾的伤口,只适合在黑暗中溃烂留存,不适合暴舔在阳光之下予以氧化。
透过那双眼眸,我看见幼小的我常常跑到公园与社区的孩子一同玩耍,夕阳西下,大家都被父母接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滑梯不停不停地爬上去,滑下来,重复刚才热闹的一幕。
“米米,要回家……”
有人叫我?我看见那个小小的我听言,回过头的圆圆的小脸堆起甜甜的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就对着一个背影跑上去,牵过一只五个手指头都尖尖细细的好看的手,转身与这个人说说笑笑的走了。
是谁?
“米米,你不能老吃肉,要多吃蔬菜,你看你的便秘都好严重。”一个女子的声音责骂道,含着不可抵抗的严厉和专制,她陪着我一同成长却强势过母亲。
对了,这是我的姐姐,我那个遗传了妈妈全部优点的姐姐,那个就算让我倾尽所有能力都要去保护的姐姐,对,我还有我姐姐啊……
“绯,他们再敢乱说,我就撕了他们的嘴,放心,我和月月永远都是你的家人。”有个童稚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说道,大有几分侠义地味道。
闻言,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君君的声音。对啊,我还有我那屹立不倒的君君和温柔可人的月月啊,我们三人是最好的朋友,像亲姐妹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