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乌烟瘴气一片嘈杂,一伙人横七竖八歪歪斜斜地倒在破沙发上胡侃。
“我之所以以流氓自居,而且在思想上行动上组织上和流氓一致,是因为流氓一词的原始意义就是没有文化的劳动人民,是封建贵族对劳动人民,是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蔑称,伟大领袖教导我们,革命的、不革命的、反革命的知识分子的唯一界限就在于他们是否和劳苦大众相结合。所以流氓才是真正的被压迫阶级真正的革命者,流氓,只有流氓才是创造历史推动历史的动力……”王文革滔滔不绝情绪激昂地演讲。
“不容气说现在是中国式的圈地运动,全国人民都在捞钱,在血与火中积累着原始资本。
现在是我们的阵痛期,面包会有的,女人会有的汽车会有的,洋房也会有的。我坚信,会有那么一天,我会左手夹着纯正的哈瓦那雪茄,右手拎起盛着拿破仑时代人头马的高脚杯,在我那乳白色的濒海别墅中,遍邀天下文人骚客、雅士雅皮,以侃会友,畅谈人生、理想、文学和爱情……就是等我老了,大概是六七十年后吧,我会穿着汉马王堆那件金缕玉衣,嘴衔慈禧太后那颗夜光宝石,在带有高尔夫球场的别墅中寿终正寝。“贾卫东无限幸福地憧憬道,”要死就让我死在麦当娜的怀中!“
众人哄笑:“看把你美的,看把你美的。”我兴奋起来:“那好,我只想娶个日本太太,养个法国情妇,雇个中国厨师,请个菲律宾女佣,聘个犹太管家,雇个美国保镖,――反正他们喜欢管闲事。唉,人生何求?!喂,各位,我要的不多吧?”众人哄笑:“看把你美的,看把你美的!”〖htk〗〖jz(z〗
赵卫彪突然扯开破锣嗓子唱道:突然来了一个机会〓空空的没有目的就像当初姑娘生了我们〓我们没有说愿意机会到底是什么〓一时还不太清楚可行动已经是雷厉风行〓而且严肃我们根本没有什么经验〓我们也不喜欢过去可是心里明白干下去一定会有新的结果,不知生活真的需要手段还是生活就应该苦干,反正事情已经重新开始就不能够怕乱我们被感染了,立即都接着嚎叫起来:
噢……我们有了机会就要表演我们的欲望。噢……我们有了机会就要表演我们的力量。真理总是在远方姑娘总是在身旁,可是面对着她们的时候总与她们较量,明天还要继续繁忙,虽然还是没有的目的,只是充实着每个机会,就像坚持在天堂朋友请你过来帮帮忙,不过不要你有太多知识因为这儿的工作只需要感觉和胆量朋友给你一个机会,试一试第一次办事就像你十八岁的时候给你一个姑娘。噢……我们有了机会就要表演我们的欲望,噢……我们有了机会就要表演我们的力量,我们搂作一团热泪淋漓,唱得昏天黑地,歇斯底里……
一条电视新闻如雷灌耳,最终让所有人安静下来。原来是东南亚几个小国武装占领了我南沙群岛几个岛屿岛礁,中国政府除发表郑重声明提出强烈抗议以外,还创造性地提出了“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的建议。另一个更令人毛发直立肝胆欲裂,一个叫肛门炎太郎的日本内阁阁僚在参拜“靖国神社”后大放厥词,竟说“南京大屠杀”是捏造的!皇军“进入”中国是“帮助”中国人驱赶西方殖民者,中日之间的“不愉快”是“兄弟之间”的“争吵”!至于慰安妇问题纯属商业行为!日本是战争的受害者!日本不应对那场战争有负疚感!……
王文革第一个箭步冲向电视机,指着屏幕破口大骂:“去你妈的,南沙本来就是老子们的,凭什么!朝鲜半岛、印支半岛、中南半岛、南海群岛乃至整个东南亚,就其地理位置和历史归属而言乃是中国的天然附属物!去翻翻元朝地图唐朝地图看看,咱们这还没提这茬呢,他们倒还敢恬着脸壮着胆动手抢来了!他娘的儿子打老子!欠揍了!太欠揍!老子当了总统非学学成吉思汗学学希特勒不可!……”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那个陌生人也帮腔。
“这些鸟国家也敢欺负中国!我操!子曰八佾舞于庭,士可忍孰不可以忍也!”赵卫彪咆哮起来。
“别他妈老以为咱们是礼仪之邦泱泱大国就拉不下脸下不了手撒不来野,别以为咱们中国缺流氓?这里坐的六个五个都是流氓!”我叫嚷。
“还有一个女流氓!”王文革补充道。
“造航母,造航母,搞什么奥运会!他们就欺负咱们没航母,搞奥运会我一分没捐,造航母让卖血卖眼球卖腰子卖睾丸咱也干!”贾卫东拍案而起,挥舞着双手在屋里打转,“和平来源于威慑而不是仁义道德。只有原子弹和航空母舰才能让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才能让这些欠揍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穷兵黩武的小杂碎安静下来,才能建立起大中华共荣圈!…
…“
我们的爱国主义因酒精的作用演化成大国沙文主义,联想到南京大屠杀,黑太阳七三一等等侵华日军暴行,我们泼妇骂街式地发泄起来,更加直露更加肆无忌弹,咬牙切齿地说了许多不负责任的,只有汉奸才不能原谅的醉话。这个热烈的话题之后无话可说,大家疲惫地喘着粗气吸着烟卷。忽然王文革问我:
“李亚非,你这家伙考虑好了没有?”
“什么?”我关掉电视。
“象我们这样。”他说道。
“我们本来就一样嘛!”我笑笑,“身上的零件哪样也不缺”
“谁稀罕你那玩意!我们是自由人!”赵卫彪补充。
“你以为你们自由?自由不过不是奴隶。”我嘲笑,“你以为你自由?你不过由一种奴隶变成了另一种奴隶。
“打死这个死不下海的公家人!”随着王文革的一声大吼,其余人等应声而起,他们抓住我的四肢,把我双手反剪背后又抓又搔又掐又打,还企图解开皮带“验明正身”,另一个公家人陈光伟趁机跑了。我一边挣扎一边求饶,舒怡从厨房出来站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在我再三告饶后他们才松开我,并下达了一条不容争辩的命令:
“限你在两个月之内下海,否则阉了你!”
老实说,尽管当时掀起了下海热,我身边下海者却寥寥无人。下海对我而言并没有吸引力,我所经历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毕业分配大战足以使我以自己的职业满足。蒙城是一座地理闭塞观念落后,商品经济不发达,国有企业亏得一〖htk〗蹋〖ht〗糊涂,个体户仍旧受到不加掩饰的歧视的城市。在这个落后的内陆城市中,那些有丰厚而稳定收入的机关、金融机构或垄断行业,成为人们趋之若鹜拼命钻营的职业。
那些机关小公务员,银行小职员也就如同独生子女受到不应有的宠爱一样自然产生一种高人一等,令人厌恶的骄横之气。蒙城小妹妹找对象时是以已婚妇人甚至老太太的眼光为标准的,通常只问三个问题:首先,是问对方在哪个单位上班,其次,是他父母在哪个单位上班,最后,是能不能把自己调到一个好单位上班。她们绝不会问对方文化高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