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与他从无交流,它亦无欲无求。一日,雨过天晴,若木的花苞迟迟未开,他喃喃自语,它懵懵懂懂,便见他面对若木眼露遗憾,一瞬间福至心灵,第二日,满山若木花开,娇艳欲滴,光华遍地,仙人微微错愕,继而展颜,风华清靡,霁月光风,它心生欢喜,胸中藏有千言万语想要与他诉说,却又无从说起。
他柔和的目光穿过它望向若木的红蕊,嘴角带笑,它忽然心生惶恐,是不是他永远都不会发现它的存在,永远都听不到它的呼唤,看不到它的身形……
这一次,它散去灵识隐藏在草木之中,不再聚形现身,榣山全景尽在它的掌握之中。
然后,它失望地发现,仙人一往如昔,得闲便来抚琴自娱,神态举止与往常别无二致。
它尚沉浸在新生的沮丧之中,等回神过来,才发现仙人身边多了条小水虺,也许是意识的强烈渴望催生了它更多的智慧,它听得懂他们的交谈了,这条丑不拉叽叽的黑乎乎的小东西,聒噪不已,还扬言自己会修成通天彻地的应龙。
它满心不屑,想到一千年复一千年的试炼,往日龙穴里那么多的角龙都功败垂成,这么一条貌不惊人的区区水虺还敢大放厥词。
可是,再多的不屑埋怨都抵不上看到他们日渐亲近时的失落来得让人难受,它虽然叽叽喳喳活泼好动却总是愿意盘曲在他身侧,安静地听上几曲,他虽言语无多,却总是悉心聆听它说的每一句话,有时候还会暂歇琴音,凝神揣摩为它思量。
它总是痴痴地望着他们,不觉欣羡有加。
它听到他们相约,如果有一天,悭臾修成应龙,太子长琴便会坐在它的龙角旁,乘奔御风,游览山河风光。
哼,还用它不知猴年马月的约定,它现在就可以让他体会到众览山河壮丽,它愤愤吐槽,但是心里又在暗暗期盼那一天的到来,或许到时候它可以用榣山无与伦比的美景告诉他们它有多么的与众不同。
太子长琴不来的日子越来越多,它心生焦躁,看着悭臾在一旁心无旁骛地修炼,就不由得生出点坏心思,比如让水波泛滥,一层一层的水浪吞吐它奋力挣扎的小身躯,比如小小地挪移方位,让悭臾扭扭曲曲走错方向来来回回。
太子长琴一来,它就整顿山河,风光秀丽,四季如春,若木花开,浑然不觉自己犹如极力向异性展现魅力的姿态,也未察觉悭臾日渐诡异的神色。
直到有一天,太子长琴告知他将要追随伏羲登天而去,看到他和悭臾依依惜别,它亦是满心不舍,说不出的滋味纠结在心中,像是缺失了一半魂魄似的。
太子长琴走了,一走就是三百多年,这将近三百年的时间里,只剩下了悭臾和它相伴,悭臾专心修炼,它百无聊赖,失魂落魄。
有一日,它正想要作弄悭臾,就如百年前的老把戏一样。
“你,为什么不试着修炼呢?”闭眼凝息的悭臾冷不丁开了口,吓了它一跳,东张西望,最后怔怔地看着悭臾。
“百年前我也只是怀疑,现在我隐约可以察觉到你的气息了。”悭臾解释道。
“那,你可以听到我说话?”它迟疑地发出意念。
悭臾摇头,“我也只是能探察到你的存在,大约知道你在干什么,却仍无法通晓你的神识。”沉吟片刻,“你是鸿蒙的魂灵吧,或许钟鼓可以知道。”
它摆弄了一下周围的草木,微微颔首一般,又轻轻侧晃几下。
它是鸿蒙的魂灵,但不知道钟鼓能不能与它沟通。
“我将要去不周山接受试炼,你愿意与我同去吗?钟鼓就在那里。”
它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除去太子长琴它对和别人沟通没有太大的兴趣,再说,榣山是它生来的地界,它不愿也不敢离开这里,毕竟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未知数。
悭臾独自离开了,此时它已修成了将近三丈长的身子。
它在山间孤独地游荡了好几年,想起了悭臾临走前所说,太子长琴归期遥遥,它可以借此好好修炼,也许有朝一日待他回到榣山,它便可以与他相识。
这是一个诱人的设想,所以它魂归大地,开始潜心修炼。
并不知道几十年后太子长琴曾回过榣山,也不知道世上千年已过。
直到不周山天柱倾塌,岩浆冲天,涛生云灭,古泽荒涸,沧海桑田。
它惊醒过来,即使是仗着天生魂力亦是在风雨飘摇中瑟瑟发抖,覆灭之灾,榣山亦是不能幸免。
众神旷日持久,终是平复灾难。
它守着榣木,凭着千年以来修炼而成的力量在一点一点地修复榣山。它一心一意地做着这件事情,想着等太子长琴来了,他们就可以认识了,以后它就可以陪着他,在榣山听他抚琴了。
却不曾想,它等到的是太子长琴的三魂七魄。
等它发现的时候,太子长琴的魂魄刚巧被角离捕获,它紧追其后,甚至连远离了榣山地界也未察觉。
它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血涂之阵中遭受魂魄分离的痛楚,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徘徊眷恋,一时不察亦为角离所得。
它原身便是鸿蒙之始,融入金火土三行之力的浊气,从地气中诞生,千年前自取木力给予榣木催生,精魄魂力融入太子长琴元神,又得地气重生,阴阳平衡,得天独厚。
恰逢焚寂大成,火行强盛,太阳极限之态,火可生土,土行的大矩应运而生。
血涂之阵,以魂铸剑,禁法逆天,它拼尽魂力抵抗,力竭之际,突现时空裂隙,它分出部分魂魄逃入裂隙,踪迹杳然。
开山裂土,大矩出炉,灵体不全,先天不足,煞气外泄,当先被封。
那部分魂魄穿越时空,来到异界,有一施姓人家命中无子,母亲腹中胎儿魂魄不全,它便借施家女儿胎体重生,至此,二十二年平安无虞。
然,天道伦常无可违逆,它是异界魂灵,无缘无份,二十二年已是极限。
一场命中劫难无可避免,也许是应感于故乡的号召,她的魂灵寻寻觅觅再次回到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