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踢踏踏的木屐声忽然停止了,就在五步开外的地方,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退回了半步,煞有介事地拢拢松散的发髻,抿直了小嘴,迈起了纤纤细步。
亦步亦趋挪动到了他的面前,细声细气地说,“少恭万福。”说着,双手交叠在腰侧,屈膝半蹲。
“定闲这是怎么了?”欧阳少恭瞧着她这幅不伦不类的小模样,啼笑皆非,伸手揉上了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顺便捻去了头上的悠,“少恭少恭,穿那件月白色的好不好~?”说完,嗖一下就缩回去了。
欧阳少恭轻笑一声,摇摇头,还是把手里那件竹青换成了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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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和风熏然。春芽在寂静的夜色里悄然萌发,春花烂漫,月桂情怡,织就出了一片月下旖旎。
青玉坛在祝融峰巅,祝融峰西边望月台下有一个天然洞窟,据说是创立青玉坛的祖师爷乌青云悟道的地方,故称之为玄理。后来成了门派弟子思过抄诫的地方,洞壁内侧封有咒文,刻录上了足够数量的经文,只进不出的禁制才可开启。
一盏幽幽的烛火点亮了整个洞穴,甘草一遍又一遍用铁笔在洞壁上篆刻下经文,一笔一划,笔力沉重。
“甘~草~”鬼鬼祟祟的气音从洞口传来。
“这么晚了,定闲还是快些回去吧。”甘草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木屐清脆的声响,甘草回头,看着施定闲提着一个小花篮笑嘻嘻地站在石桌边上,朝他招手,“快来快来,我带了很好喝的果茶。”然后就麻利地摆上了一小壶,并着两个小杯盏。
甘草放下铁笔走过去,反正他也有些累了,端起一杯,刚抿了一口,顿了一下,他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了。
“这是长老这次回来带给你的?”回味清苦,有淡淡的五指柑的味道混在柠檬味里不易察觉,分明就是长老知道定闲怕苦,费心换了方子熬药哄着她喝。
“……嗯。”施定闲自觉借花献佛被拆穿了有点不好意思,干笑道,“其实还有点别的,小吃什么的,但是甘草你们清修有规矩,不能乱吃的……我就没敢带来。”少恭还特意提醒了一下她,不要因为自己的特殊影响了别人的修行。
“嗯。”喝完了那杯长老精心熬制的果茶,他推过了杯盏示意不要了。
施定闲倒是蛮喜欢这个酸酸甜甜的果茶的,连喝了好几杯,又收拾了起来,从篮子里掏出了纸笔和《千金要方》第一卷。
“定闲这是做什么?”甘草疑惑。
“抄书啊,少恭也罚我抄书,嘻嘻,我来和你作伴。”施定闲在石桌上铺展开一叠白纸来,感觉像是要陪着甘草夜战了。
“……定闲不用这样的,我本来有错,是该受罚。”甘草觉得定闲这孩子有时候迟钝得让人捶墙,有时候又很贴心。
“是真的。”施定闲很认真地强调。
“这《千金要方》的医学总论与本草制药你一年前就看完了,这段日子长老是让你看第五卷吧。”真是的,不要逼他一一道来嘛。
“……”真是小瞧了甘草,后悔不该随便拿一卷啊。
“温故而知新啊,少恭也觉得我基础没有打好,总之,就是要抄这个啦。”她不管了。
“退一万步说,长老罚你抄书,也绝无可能让你跑到这里来。你身体不好,平素长老就担心得紧,别逞强了,回去吧,你这会儿过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好吧,不过其实这会儿还挺早的,我陪你聊会儿天呗,这里黑乎乎的。”施定闲也不想让欧阳少恭又为自己操劳,乖乖地收拾了东西。
“既然这样的话,我有个问题,老早就想问问你了。”这是青玉坛大家心里的谜啊。
“你问吧。”施定闲端端正正坐好。
“长老,是什么人啊?”据说这两百多年他一直都是青玉坛的丹芷长老,不老不死,低位超然,简直跟天墉城前代执剑长老有得一拼。而且,虽然长老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好好先生模样,事实上却是包括历代掌门在内的青玉坛上上下下从不敢违逆甚至干涉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