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_伤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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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2 / 2)

“你还在?”

桂阳雨就坐在床上。他下过楼,现在又上来了。

“你不必这样。你可以离开我哥哥的。一个市长并不意味着是生活的全部。”

索依依的抬高手臂。桂阳雨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手递给了索依依。

索依依将桂阳雨的手往身边拉。他太沉了,她拉不动。于是他坐得更靠近些。

“你说,你认为我是谁?”

“你是索依依。”

“错了。你不认识一个叫索依依的人,你认识那个由索依依变过来的你哥哥的妻子。”

“你首先是索依依。然后你可以是我的嫂嫂,也可以是别人的嫂嫂,你可以是桂阳河的妻子,也可以是其他人的妻子。”

“会是谁的妻子?”

“这,我不清楚。我想,你总可以在你的周围找到你需要的人。如果你的周围没有,你就应该突出你现在的这个重围。”

“在你看来,生活就是这么简单。”

“你要是认为这是简单的话。我认为这非常艰难,非有强力意志不可。嫂嫂,你不能不通过努力改变你的现状,想得到另外一种更加正常的生活。”

“我改变不了。我一无所长。我除了写几个字,我什么也不会。我不会做饭,不会交际,也不会好好地工作,我还不会当妈妈。”

桂阳雨本不想问对桂阳河和索依依来说是非法个人化的问题,现在,既然索依依说了,他就想弄个明白。

“是的,嫂嫂,你们没有孩子。我不知道为什么。如果你们有,我会非常喜欢我的侄子或者侄女。那么,我是说,那样一来,这里也就更有——家的感觉。事态可能会是另外一个面貌。”

索依依没有马上回答。这让桂阳雨很后悔,他不该问这样一个触痛别人心灵的问题。

索依依还是说了。她说的时候,没有避开桂阳雨,倒是桂阳雨时不时地转开视线。当然,他转移视线的时间总是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索依依觉得他对她的话漠然置之,也不会让索依依对他的目光产生太多的幻想。

“你大概想听听我的罗曼史。我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就让你哥哥盯上了。他当时是洞州一中校团委副书记,也是我们的化学老师。他那时非常非常英俊,如果让我说真话,我会说,他比你还英俊,阳雨——一个诗人的直率会伤害你吗?我们班上的许多女孩子,都暗恋着他。其实,他也清楚得很哪。

“他迷住了我。我清楚,我不是班里最漂亮的女学生,也许是最有气质的——谁知道呢,诗人总是自恋的,——他可能会对我好感,但我不可能像漂亮女孩子那样,有种原始的吸附力。据我观察,他对某位女学生有好感,也表现得非常的谨慎。哈,一个聪明有理智的男青年,他知道自己的社会位置——他知道女生现在对他好感,是因为她们的眼界尚未打开,尚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优秀的男人、有多少不受中学教师这种令人自卑的身份所戕害的男人。哈,一个女孩子如果爱上一个男人,那纯情也是不可阻挡的啊。她受到她喜欢的男人的青睐,她就可以幸福,幸福可能不在于那些别人看来很必要的,像地位、权势、金钱这样的东西。我告诉你,男人要的不是女人,而是占有。——是啊,女人要的也不是男人,而是倾许。

“好了!让我为你直奔主题。力量,男人最喜欢这东西。外表的力量,像你哥哥年轻时的英俊,他知道,稍纵即逝,而人生制胜的关键全在于你用一种力量去得到加一种力量,如此反复。所以,当他知道我爸爸是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时,便不想放过我了。他忽略掉其他的女孩子,就如同忽略掉一行行词不达意的诗句。他的谨慎消失了。

“他公开地追求我。我给你举个例。我的化学不好,他让我当化学科代表。他无所谓我班同学对此事的私下非议。我为什么要当?是啊,我做梦一样地同意了。为了当得像样,他就得星期六星期天加班辅导。化学!当一个女孩子身边有个男子汉的体味日夜熏陶,你想她会有什么反应,这就是化学!

“那时节,我是谁,我是女皇!我是感觉与器官的女皇。他的臂膀、他的吻,还有他的大腿靠近你的感觉,都使这个人世间其他的一切变得微不足道。我还是有幸福时光的。也许那样的幸福时光不是每个女人都经历过的,所以我至今仍为它感到骄傲。

“我想过我们的关系。如果他离开我,或者我离开他,过了三五年,我可能不会再去想他了。问题是,他现在在我的面前,他总是以他现在日渐衰老的身影换取了我对他的往昔的情感。我离开不他。除非有某种强力。强力,一种来自外星的力量。在这里,在这个城市,在现在这个我的身上,我找不到这个强力。我确实也在找,在诗里找,在戏剧里找,没有,找不到。现在,我回答你为什么,我和他,没有孩子。我为他偷偷流产了三次,有一次是在高考的前一个星期。我为他不仅没能上大学,而且再也没有生育能力了。当了六年的团委副书记,他知道,再当下去,他是没指望了,于是他抓住了我。没有我,哈,应该说,没有我爸爸,他不会有今天。可是,现在,我的爸爸死了,不过现在看来,问题还远未结束。如果因为我爸爸的死,这一切也结束了,倒是干净利落。”

索依依扫了一眼加热器上小水罐。

“去给我端杯水来吧,亲爱的阳雨。”

桂阳雨放开索依依的手——索依依放开了桂阳雨的手。

“兑点热的。我要温水,比温还热一点。”桂阳雨走到门旁时,索依依说。

“马上来。”

桂阳雨回来的时候,索依依已经半躺半坐着靠在床背上。

桂阳雨把水端给索依依。他注意她的手。还好,上面没有针眼。

“你可以继续写你的小说、诗歌,剧本。”

索依依抿了一口,然后慢慢地咽下去。

“它们是次要的。对一个女人来说,它们甚至是代偿性的。我想,大自然在造就人类胚胎时,就怀着偏见。”

“总比不着一字强。”

“谢谢。我也是这么想——这么想。”

韩凭是我,而何氏是你啊,阳雨。

索依依的脚掌在床上玩皮地一翘,恰巧被阳雨的眼神捕捉到了。他的神经遽然绷紧,弹出一声震响。

“很可悲的限度。——你在山顶上说我为什么讳莫如深,我是这么想的。人是有限度的。我不想为这种限度辩护,我认为这很可耻。”

“可耻?”

“对不起。我是说我自己。”

“不对,阳雨,这正是人的可爱和可悲之处,你千万不要以为这是可耻。可悲可以,可哀可以,就不能用可耻。”

桂阳雨对着索依依抿嘴笑。这个表情与桂阳河何其相似。索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