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房子里吗?不是的。”
“洞州市虽小,我们还是可以找到地方好好地……”
“我可不想。我不想在洞州市闹出绯闻。在白宫和白金汉宫闹出绯闻,也许是件激动人心的事,在这里不是。我还不够强大,阳雨。我不是你想像的那么强大。也许我有强大的想像力,我却没有强大的甲胄!你可以走,用不着多久,你可以离开洞州,我不能。我没有地方可去。你没必要让我在你走后承担一个清洗工的繁重工作,那样的工作,对我不适合。你住在这里,我们可以促膝谈心,我们可以交换眼神,因为这里没有其他耳目,因为这里没有狗仔队的摄影机。”
“原谅我,嫂嫂。不过我也快走了。我总是要走的。”
“你当然总是要走的!你说很快是什么意思?”
“花博会过后,我在这里呆下去的理由几乎没有了。在这来这里的一段时间,我看到了我应该看的东西,听到了我应该听的东西。我也知道还有许多更重要的我无法窥视,可是,我想对自己说,我尽力了。”
“三天?”索依依问。她对桂阳雨后面的话根本没有在意。
“差不多。所以……”
“一场离别的演习。”
桂阳雨垂下眼帘。
“现在可以走了?”好久,索依依问。
“可以。”
索依依把坐在地上的桂阳雨拉起来。她没有松开他的手。当桂阳雨站定,她慢慢地贴近他的怀抱。
桂阳雨轻嗅她的头发。索依依没有察觉。
索依依抬起头。
“我不想吻我,阳雨?”
“我做不到。”桂阳雨轻声地说。
“那好吧,放开我,阳雨,我来为你开门。”
35,
桂阳河到洞州糖厂转了一圈,没有找到温顺水。他向厂长要了温顺水家的地址。厂长自告奋勇要过来(“我马上过去”,他说),他拒绝了。桂阳河暗笑不知这个厂长要过去哪里。桂阳河脱去了平常的整装,换上牛仔裤,浅蓝短袖,尽量使自己像个平民。
桂阳河推门进温顺水家时,温顺水躺在客厅的床上。屋子里有股浓重的砂罐熬汤的中药味。
“温师傅,身体不舒服?”桂阳河说着,站到温顺水的床前,自己搬了张凳子坐下。
“你是谁?”温顺水没有认出这个人经常在电视上出现。他的疼痛高峰刚刚大潮退去,余痛隐隐约约。疼痛已经使他的神经的敏感度降低了许多。
“温师傅认不出我?我是桂阳河。”
温顺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聚集了自己的精神,定定睛,才确信下来。
“桂市长啊。”
“我没想到温师傅身体欠安,要不我会请医生过来。”
“何止是欠安!”
桂阳河拔了手机。温顺水听出了,他在跟一个医生讲话。温顺水打断了桂阳河。
“我知道这麻烦不了你,可是这会麻烦我!请你先把手机关了。桂市长,你不必这样,你这样做,会让我很难堪。如果你想让我难堪,那我可会生起气。在我的家里对客人生气,会坏了我的做人规则。桂市长,我身体很虚弱……”
“你不必起来!”
温顺水并不领情。“我不下床,我倚着就行了。桂市长一定是为了花博会来的吧?大后天,是不是?这日期我不会记不起来。桂市长会去,我也会去。我们是英雄会师。”
“是的。我对温师傅以前了解得不多,这几天,我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像温师傅这样六十年代哈工大毕业的学生,在我们洞州市就只有你一个!没办法,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若是生不逢时,只有对天怨叹!相对温师傅,我算是个运气不坏的人,其实我的才识,怎么能跟温师傅比,——我读的是末流大学,而温师傅读的是当时中国的一流大学!”
“你不要恭维我了,其实你很清楚读什么大学跟成就什么事业不是一回事。桂市长肯定不是来慰问我的,我猜得不错吧?你放心,我们不会到那个地方去捣乱。”
“我们就不要用‘捣乱’这个难听的词。不过用‘混乱’来替换,我还是基本同意的。我的意思是说,温师傅带一大帮人到花博会现场,不管初衷如何,引起不必要的混乱是难以避免的。那天,且不说国外媒体是不是会出现,国内大的媒介都会露面,而照相机是最无情的,让洞州市在全国人民面前丢这个脸,我想,这不是温师傅的最高愿望。从长远看,如果我们把这届花博会办成功了,我们洞州市就可能成为全国花卉交易的中心之一,成为全国花卉生产的基地之一,这对我们洞州市的经济发展是受益无穷。可是,这样的盛会如果出现不测,我们洞州市的很多希望就会破灭,无形的损失无法弥补。我们就要愧对这块生产花卉的土地,愧对五百五十五万盼望早一日过上小康生活的全洞州地区人民。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啊,温师傅。”
温顺水咳嗽了几声。他想接上桂阳河的话好好说几句,因为太激动,没有接上,反而咳嗽起来。
“温师傅是不是想喝水?”桂阳河站起来。
“是。那个黄把手的陶杯。”
桂阳河拿着黄把手的陶杯用开水冲洗了一番。
“白开水还是茶?”
“白开水。”
桂阳河将杯子递过去。温顺水欠欠身,点头,表示感谢。
“桂市长,我不知道你发现没有,你们讲话,总是用大的来压小的。听上去,像是我们这些小民总是不懂得国家形势、省市形势。多少年了,你们总是用大局来压我们的小局,我们牺牲了多少小局,最后,我们发现,这样不行,桂市长,其实没有我们的小局,你们的大局,或者我们的大局,就是一堆纸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