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
就在离地面不到两米的地方,隐突然间来了个急转弯,带着我水平飞了出去。我觉得自己就要被领子勒死了,身不由己地在贴近地面的空中滑翔。路边来来往往的人,有停下脚步一脸惊讶地看着的――也许他们在看我龇牙咧嘴的恐怖表情……
“注意啦――”隐微曲着膝在地上滑出了十几米远,身后尘土飞扬,“安全着陆!”
安全……着陆?
虽然他已经停了,但是……我还继续在空中飞……
“啊!糟了!”隐看到自己手中那截扯裂的领子,“等等,我马上去救你!”
“笨蛋!怎么等啊!”我大吼到,“我现在停不下来!”
低空飞行只持续了几秒,我就落到了地上,如同帆船一样向前滑行,后背被磨得几乎失去知觉。最终,经过了好长一段陆地冲浪,我的肩膀撞在了一棵树上――终于停下来了……
“没问题吧?”隐跑了过来,蹲在我旁边,“你还活着吗?”
“死了……我已经死了!”我咆哮到,“你知不知道有多痛!”
“噢,还是很有活力……”他松了一口气,“你的命还真是大。”
我勉强爬了起来,看看身后的枕头已经被磨得破破烂烂了。不过好在有它,要不然非得磨掉我一层皮。
隐还挺好心地帮我拍了拍背上的灰尘,然后指着不远处淡绿色的结界说:“从那里出去吧,继续做十六街的街主,不要想太多,有些事情是不能苛求的。”
他一挥手,结界渐渐散开,露出了一个洞。
“是吗……”我望着那缓缓流动着的结界,心渐渐硬了起来,“既然不能从十六街借到人,我只能一个人去闯一闯了。”
隐看着我,那一瞬间我觉得他可能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然而他很快转眼望向别处,轻描淡写地说:“祝你成功。”
我转过身,故作英雄地走向结界,但其实连我自己都觉得现在一瘸一拐的样子不像个英雄。我想回头,想在十六街多呆一会儿,看看有没有人会发善心来帮助我,但是现在悲观与恐惧占据着我的心,莫名其妙有着这样一种感觉,仿佛我再号召下去,连隐的和善都会消失,甚至会翻脸杀了我。
我一步步走着,头越来越低,直到我觉得自己的脸蹭到了黏糊糊的结界,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出了十六街,站在外面灰暗的街道上。结界在我身后慢慢地闭合,我闭上眼,靠着墙坐了下来,将头深深地埋进膝盖。
现在……该怎么做?
难道真的要一个人去闯黛斯城堡?
去黛斯城堡,肯定连青童子都没见到就被子弹打成蜂窝……
明明这么矛盾,却总是觉得心里面有一万个非去救他不可的理由……
青童子……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你真的鲁莽到想要一个人去救青童子?”一个幽幽的声音在我身边传来。
我抬起头,看见卡洛娜宾站在我旁边,穿着紫色的斗篷,巨大的兜帽遮住了猫一样的眼睛。
“只能这样了……”我躲开她阴影中的目光,“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非去不可。”
“那也不该白白送死吧。”她的嘴角好像有了些笑意,“需要我帮忙吗?”
“帮忙?”我猛地抬起头,“你……你要帮助我?”
“嗯,算是吧。”她看着远方,水晶球在她手中反射出微弱的光,“雷神,我问你,如果用你的命去交换青童子的自由,你愿意吗?”
“卡洛娜宾,当然,我愿意!”我站起身,正视着她,“从我到十六街请求支援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我当上了十六街的街主,就成了个无论如何都要死的角色,更何况我背叛了阎罗王。人间恐怕回不去了,魂飞魄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如果这条握在别人手里的命能换来青童子的自由,我真是大赚了一笔!”
“雷神……”她从兜帽下露出乌黑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又漫不经心地看向别处,“我最讨厌你的大义凛然了。”
“卡洛娜宾,我可是最喜欢他这一点。”一个身影从房顶上跳落,“真是受不了,十六街的懦夫越来越多了!”
一个穿着紧身皮裤的女孩卡着腰站在我们面前,一只手摇动着九节鞭,另一只手拨开挡在眼前火焰一样的头发,露出了橙红明亮的眼睛。
“呦,雷神,终于又见面了!”她骄傲地看着我,“虽然你变了不少,但我不会因为这一点就认不出你的!”
“你是……”虽然不知道雷神的事情,但我仍努力地搜索着记忆,拼命想找出些蛛丝马迹来记起这女孩是谁。
“你不会不认识我了吧?”她在指尖燃起一团火焰,“火修罗克露汀!你不记得了?”
“他怎么会记得你?雷神哥已经丧失全部记忆了。”另一个声音。
随即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少年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我面前,他梳着齐颈的金色短发,脸颊上长着小小的雀斑,修长的十指拴着淡绿色的丝线。
“想必你也不会记得我。”他拍拍帽子上的灰尘,笑着对我说,“我是傀儡师阿里,从前经常给你演木偶戏的……你忘了吗?哦,对……你忘了……”
“人还真多。”又多了一个古怪的声音。
我看见结界中走出一个带着墨镜的男子,他穿着黑色的西装,却带着一顶牛仔帽,嘴里叼着一根草棍儿。
“你是谁?”克露汀仰起头看着他。
“哎呀哎呀,真失礼。”那个人用右手压着帽子走过来,“我可是好心来帮忙的。”
“原来是神医蒂先生。”阿里拍了一下那个人的后背,“连你都来了,雷神哥哥还真有魅力!”
“谁是雷神?”蒂先生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我身上,他低下头笑着说,“原来你还是这种大人物。不过我来不是因为你,仅仅因为医生和患者的承诺。”
我呆呆地看着他们,感觉像是在做梦。
“你们……”我大睁着眼睛,“你们四个都要帮助我吗?”
“不是。”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紧接着突然出现了一个扎马尾辫的老头,“不是四个。”他站在中央,手中拄着一根蓝色的拐棍,“还有我。”
“千足!”穆先生高兴地呼唤了一声,“你也要来吗?”
“是啊,”千足老头笑眯眯地说,“一百年前就是我把青殿下背出来的,但后来还是被十殿阎罗抢回去了。这回我可不能输,总该好好露一手了!”
克露汀回过头来看着我,还是那种骄傲的神情:“怎么样?这么多人都来帮你了,雷神队长,你有什么感想啊?”
“我……我想……等等……这太突然了……”我愣了几秒钟,环视了他们一圈,“你们真的是来帮我的?”
“当然。”阿里动了动手指,一个小木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总不会是特意来看你笑话的。”
“对,一定要去救青殿下。”蒂先生掏出一块手帕,戏剧化地擦了擦眼角,“你昨夜的那段感言真是太好了,说得我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想当年……唉……真是太让人伤感了……”
“喂喂,奇怪的家伙,别哭哭啼啼的!”克露汀将银亮的铁鞭缠绕在手臂上,“我们可是去救人,又不是去送葬!我可受不了你这种多愁善感的人!”
“呵呵,蒂绝对不是个小角色。”千足老头拄着拐杖,笑着说,“连七殿泰山王都渴慕他已久……”
泰山王,那个……水蛭?
“千足,别再说这种暧昧的话了。”蒂先生将帽子稍稍压低了些,“我们倒是商量一下营救计划吧。”
“什么计划也不能在这里商量啊!”阿里的手指灵活地动着,“我的木偶们已经在这附近捕获了不下一百个监视器,此地不宜久留。不要说是决定计划,连我们是十六街的人也不能让十殿的老狐狸们知道,否则一定会出乱子的。”
“对,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千足老头说,“我知道地狱的死角,任何监视工具都别想进去。”
“好的,我们就去哪里!”阿里一挥手,几只木头做的大鸟就落到了我们的面前,“坐这个去。”
“太好了!那我们快出发吧!”克露汀高兴地跃了上去,那只鸟好像发出了一声怪叫。
我小心地走到木鸟旁边,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坐在这个古怪的东西上,它的翅膀忽然翻转了过来,卷住我的腰,将我生拉到了它的背上。我听到我的腰很响亮地“嘎啦”一声,下巴也狠狠地撞在了木头上……
“阿里……你要谋杀我啊……”我含糊不清地说,“下巴都要让你撞掉了……”
“哈哈,对不起,对不起!”
阿里笑着跨上坐骑,手指还在不停地动着;卡洛娜宾优雅地侧坐在大鸟身上,水晶球微微散发着白光;蒂先生压低了帽子,轮廓分明的嘴角上扬着;千足老头还是微笑的样子,天蓝色的拐杖横放在一边。
“准备好了吗?要出发喽!”
我还没坐好,只觉得自己的下巴又被用力地压在了大鸟坚硬的背上,它尾巴上的刺正好戳着我的脚踝,然而身体又没有其他支撑的地方,所以挪不开脚……这种姿势真是痛苦极了……
“出发!太好了!”克露汀响亮的声音,“青殿下,我们这就来救你了!出动!公主大联盟!”
“克露汀,小一点声啦……”阿里的声音。
“谁让她起的这个名字……”蒂先生的声音,“没人觉得不太适合我们吗?”
“我觉得挺不错的嘛。”卡洛娜宾好像饶有趣味,“拯救被巫婆囚禁的美丽王子,需要英勇的公主。”
“我对这名字倒没什么异议……”千足老头犹豫的声音,“只要公主不必吻醒王子就可以了……”
一阵笑声在天空中越飞越远。
我抬起头,迎着风睁开双眼,淡绿色的太阳悬在天空中,正拼命地透过几片淡紫色的云彩射出光芒,这突如其来的转机,点亮了我心里阴暗许久的角落。被硌到的脚踝也不那么痛了,下巴被凉风一吹也觉得无比舒适。木鸟的翅膀刺破浓艳的天空,金闪闪的光掠过我的耳后。
穿过长满玫瑰刺的花园,杀死邪恶残暴的喷火龙,提着沾满泪水与温馨的宝剑,将你从绝望的沉睡中唤醒。
王子,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