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情意,还望蔡兄珍惜。”萧宪霆颌首行礼,转身离开。武潼的眼睛没有离开神色大变的亚妍,内心恻然,“亚妍,他不是叶声。”
亚妍抬起头,盯着武潼,“我知道,他不是叶声……”她痴痴笑着,“可是,我总觉得,我喜欢叶声,是因为他。”
这句话说得武潼一头雾水,眼睁睁看着她也跑出门去。
亚妍追上萧宪霆,冲过去挡在他前进的方向,跑得急了,不停的喘息着,“你刚刚为什么说那些?”她望着他的脚下,不想看他的表情,“你明不明白你让我和他这样离开,是什么意思?”
萧宪霆只回答了几个字,“蔡兄是个好人。”彻底浇醒了亚妍还在挣扎的理智,她抬起头,失落的笑着,“嗯,大少爷是个好人。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涪阳时为什么让我同行?”
“幽州战事太紧。”他不假思索。他认为这六个字造成的后果,他可以承受。他已经很理智了,不像当时在涪阳时那么冲动。他欲捐一生于沙场,便要无牵无挂;怎能要这样一个花季少女,陪他一同受这风沙血雨的洗礼?他伸出了那无形的手,推开了她。推向那个他认为可以带给她幸福的他身边。
她不是相信了他这个理由,而是明白他心中太多太多的南暄,太多太多的百姓,所以他不愿为情所累。她理解,所以她离开,没再说一句话。
有一种喜欢,会宁愿放手;可是,这样的放手,时过境迁之后,会变成怎样,谁人知道?
“亚妍……”紧跟在后面的武潼拉住亚妍,很是不忍心看她这个样子。现世已经看了太多她暗恋叶声的痛苦,那因为执着弄得伤痕累累的心神,“你两世都这么痛苦的单恋,不累吗?你能不能放了自己,去爱一个别的什么人?把爱留给爱你的人吧!”
武潼说得没错,对叶声和萧宪霆的追逐,让她筋疲力尽。既然决定离开了,还他一个清静,那就试着放开吧,试着忘掉他吧……
五天后的晌午,他们一行人要由幽州西部的及朔离开,傍晚便会踏入青州境内。在客栈用饭时,乐溪和冬青两个习惯的不去打搅亚妍和武潼,而是独坐一桌,悄悄咬着耳朵。
“我看啊,大少爷的喜事怕是定了。”
乐溪也点头,狠咬了一口面饼,“老爷都点头了!大少爷的心就摆在那儿,跟洛绒怎么有那么多话说?他们说的那些话根本听不懂,稀奇古怪的。”
他们两个一齐向那相谈甚欢的两人望去,不知洛绒说了什么,蔡延胜哈哈大笑,“亚妍,你太搞了。”“亚妍?我怎么记得大少爷曾经给洛绒起的名字是聆思来着?”冬青和乐溪都很纳闷,“太搞了,是什么意思?”
于此同时,有一个人问了和他相同的话,“太搞了,是什么意思?”一个比很多女人都俊秀美丽的男子施施然坐在蔡延胜身旁,“蔡兄,好久不见,又开始说何某听不懂的话了。”
亚妍抬头一看,原来是状元公子何敬铎。何敬铎打量了亚妍片刻,笑道,“哎呀,这不是刺玫姑娘吗?我刚刚还纳闷蔡兄怎的如此高兴,原来是找到你了。”
武潼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插口问道,“何兄怎么也到西边来了?”
何敬铎道:“我听说一位好友病了,来瞧瞧。可惜还没找到他人。你们呢?怎么向西去,不回京城吗?”
武潼正要把要去青州求医的事说了,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东传来,众人扭头望见一个神情萎靡的矮胖男子,急催马匹没命的逃逸。亚妍一声惊呼,她认得,此人正是神鬼道那个邹亮。
“怎么了?”武潼问。
“这人我见过。他曾经带着都辇人来攻打青州东关。”
听了她这话,何敬铎拍桌而起,“哼!这等奸人,绝不可轻易放过。”竟然就飞身冲了过去,几步抢上,手中一扬,银光闪过,正中邹亮背心。邹亮没料到半路上杀出了硬手,准备不足,又兼之重伤之下,坐立不稳,竟然翻下马来。何敬铎飞身过去,一脚踏在他胸口,“这位大哥,急匆匆的做什么去?”
邹亮看他笑吟吟的,甫下手又这么凶狠,一时辨不出是敌是友,一双眼珠紧张的向来路转着。“后头有追兵吗?为的是你怀里这宝贝?”他这话一出,惊得邹亮大惊失色,不必回答便已给出了答案。何敬铎笑着低下身来,“我倒要瞧瞧是什么宝贝。”手指一探,点了邹亮的穴道,伸手由他怀里掏出一个裹得十分严密的包裹,顺带着发力,将邹亮击出数丈,狠狠摔在路旁的树丛中。何敬铎缓缓回到桌旁,在亚妍身旁坐下。不一会儿,两匹马追了过来,却是看到邹亮那匹红马在远处的身影,片刻也没有在这不起眼的客栈前停留,飞驰而去。
“墨流的人,越来越急躁了。”何敬铎暗暗嘟囔着,伸手摸着手边的包裹,微笑道,“嘿,是根鞭吗,刚好!”亚妍也探手过去,透过那重重包裹的厚布,摸到了盘得紧紧的冰凉鞭身。亚妍的手指触碰的瞬间,鞭身仿佛震动了一下,一丝奇妙的感觉传至亚妍的脑海,让她不假思索的抱住了那个包裹。
“哎,你这是……”何敬铎一愣,这位姑娘怎么能随便抢夺自己的胜利果实呢?却听到身后传来诡异的风声,危急时刻侧身一躲,眼前的桌身轰然被一掌击得粉碎。何敬铎轻身跃开,却见被气浪波及的武潼脸色发青,竟是提前发病了。乐溪和冬青根本还没反应过来,武潼已然痉挛起来,随手捞住一根桌脚,死命的砸在自己头上,登时鲜血如注。
“少爷!”“蔡兄!”
“哼,逆天而行,就是这种结果。”
他们面前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一个黑衣老妇,冷冷的扔下这句话,便已揽着自己的战利品,昏迷中仍旧紧抱着包裹的亚妍,闪出了这间小客栈的门。何敬铎正要追出去,却见冬青和乐溪手忙脚乱,对着蔡延胜头上的伤口惊慌失措。他摇头叹气,由怀中掏出伤药来,“蔡延胜,怎么每次我要做的事,都要被你的伤打断呢?”
十二日后,柔云默默运气,将第一根金针插入了武潼的体内,心中默念,“既转世而来,必有因缘。还请冥之使者放过他吧。”
“可能是神鬼道。”萧宪霆在出兵幽州北部重镇安定之前,低声吩咐龚家兄弟,“小心行事。”他终究无法卸下军人的职责,只能派出自己最信任的人,去寻找她。他相信自己可以轻松的给幸福的她祝福,可面对她可能的不幸,他要如何漠然视之?瑰美的霞光普照,那日西亭披霞而降,将残花落雨收入手中的她,应该能化险为夷吧?
与此同时,注定总是被强人们抢来抢去的亚妍,正站在沙漠之国仙遥,希夏雅古神庙前,一身仙遥贵族的金纱曳地长裙,遥遥望着西边那同一抹晚霞出神。
希夏雅古神庙,同所有仙遥国的建筑一样,是石制的。石门石窗,高大坚固的石柱支撑起石板屋顶。这仙遥国第一的神庙,是仙遥建筑中最为宏伟的,她磅礴的气势让所有站在她跟前的人都感觉到无比渺小。一个侍从模样的人由那巨大的门中走了出来,在亚妍跟前深深一拜,用仙遥话恭敬的说,“请进。”
亚妍跟着他穿过神庙的巨石大门,石雕通道,拐到神道西侧的房间。侍从在门外扣动一个金环,“安诺拉,人已带到。”
石门轰隆隆的开了,在夕阳遍布的金色房间里,紫罗女王端坐在面对门口的一把高背椅中。看到亚妍,微微欠身,脸上闪现着歉疚的温柔笑意,“一路上为难你了,洛姑娘。”与亚妍寒着的一张脸形成鲜明的对比。亚妍早由燕可那里知道她没有死,此时并没有吃惊,她心情不好的原因自然也不知紫罗女王的“复活”,而是她身边那一脸嫉恶如仇的三位老者。
紫罗女王右手边坐着的三个人,都有五六十岁年纪,两男一女,一般的银白头发,一般的银白长袍。坐在最末的那个女子,神情冷峻孤傲,正是将亚妍掳来的黑衣老妇,听了紫罗这话冷笑道,“安诺拉,被为难的恐怕是老身我了。没见过这么凶的姑娘,一点都不像南暄女子那么温柔。拳打脚踢,一肚子鬼主意,净天想着逃跑,后来看自己实在逃不了,还绝了食水。若不是要把她带到真神面前,我真想把她扔下,让她自生自灭算了!”说着用她那爬满了皱纹,显得细小的眼睛,狠狠瞪了亚妍一眼。
亚妍也冷冷的接口,“当日在诺布安那草原,可是没发现您神功无敌啊!”她早已认出她就是当日曾经遇见过,不发一招,没有同自己说过一句话,就带着紫罗女王“遗体”离开的那个白发女子。她为什么不出手?她为什么又要骗大家安诺拉死了?她直接把她卷入了一个漩涡,导致了后来很多事情的发生,却这样一脸事不关己。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