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风雅之事总是会有人不识其中真味的,几个辛府的家丁凶蛮走近,撵走了聚众讨论的人们,包括亚妍。那中年文士凑到亚妍跟前,说是他们有几个好乐之人,听说昨日有人在四方街秀了一手,今日约好要去讨教讨教。听他那讨教的意思,跟打擂台挑战差不多。亚妍也就不说昨日四方街上的便是自己,而是好奇的跟他去瞧瞧这几个好乐之人有多高的水准。刚到四方街,便听到乐声铮鸣,竟是数人合奏《霸王卸甲》,已至中段点将、发令部分,划轮渐快,夹弹夹扫,将个四方街幻化成了那古战场一般。中年文士听得十分兴奋,匆匆赶过去喝彩。亚妍向右手边一望,正是仙味楼的大门,两个伙计正倚在门口,看着热闹。一眼瞥见亚妍,认出他来,“哎,这不是昨日……”
亚妍不愿多生事端,忙插口道:“店里还有茶水吗?”
那伙计倒是知趣,帮她沏了壶茶,“嘿,公子,我听着外面虽然热闹,可没有您昨日弹得精彩。”
亚妍早已忘记昨天在这四方街弹了什么,笑道:“哦,是吗?精彩在何处?”
伙计想了想,也没有想到精彩在何处,“公子,那我可说不出,就是觉出两个字来,绝了!”
亚妍被他逗笑了,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那伙计想起一事,“对了,昨日公子是不是和人约好了在这儿见面啊?我瞧那一老一少等了一晌午,刚才走呢。”经他提醒,亚妍这才想起昨日那少年的话来,心中有些愧疚,却也想想就算了。她却不知道,她错过了一个重要的人。虽然即使今日得见,结局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嗯,也许某个部分就不会那么曲折了?
听那些人乐此不疲的弹到月上树梢,才悻悻的散了。亚妍记得金七和何敬铎约好了晚上在这儿吃饭,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那四个人,便抱着琵琶回去。刚进小院就闻到一阵香味,只见金七、吴名和熊威,阿俊、阿美姐弟两个围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桌上几碟卤味,还烫了壶小酒。
金七第一个瞧见了她,招呼她过去,“来来来,洛姑娘,一起吃点卤味。这可是来吉辛大人的夫人亲手酱的猪蹄,还有凤爪,嗯,味道不错。”
她走过去,阿美扔下一根猪骨头,“不吃了。”随意在衣服上擦擦手上的油,二话不说的就走了。金七顺手拉着亚妍坐在阿美的座位,“来来来,吃!”
亚妍放好琵琶,也大而化之的随便擦了擦手,抓起一只凤爪,“嗯,好吃!”卤的咸淡正好,味汁酸甜适宜,筋骨之处熟而不烂,嚼头很棒。
跟着亚妍脚后,又来了一位访客,走到正大快朵颐的金七跟前,长揖拜道:“七爷!家母手艺可还要得?”看他长相穿戴,起码来自小康之家。
金七舔了舔油香的手指,笑道:“呀,是辛公子,请坐请坐!辛知府还有什么话说吗?”
辛公子忙辞道:“七爷不必客气。乐言受家父之托,来问问三位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离明早出发还有几个时辰,采办还来得及。”
金七摇头道:“路上的吃食都准备妥了,再没什么了!知府大人放心,这事金七既然接下了,自然会全力以赴。”
那辛公子忙一边道谢一边点头走了。亚妍看他出了院子,问道:“七爷,明早你们就要离开来吉了?”
金七点头道:“是啊!”他放低了声音,“英王殿下要回幽州打仗,拜托我三人护送绮雾公主,就是亦瑶啦,回宫。哈哈,明早就走。”
上京?绮雾公主?亚妍看了一眼吴名,嘴边那刚刚还美味无比的凤爪,似乎也没了滋味。
金七一口将烧酒喝干,大声打着哈欠,拍着熊威的肩膀,“走,睡觉去!”他回头笑道,“公子爷,我们先睡啦!”顺脚踢着阿俊,“睡觉去,明早还要跟我去把李裁缝欠的租子收了!”
吴名没有动,亚妍也没有动。“你们要走了?”
吴名点点头,微笑的望着她。
每次都这样,今天要不是碰上了,说不定要到明天早上起来才发现他们三个已经走掉了。他总是这样,好歹也算是朋友吧,分开的时候连句像样的告别都不说一句的吗?“一路顺风!”她冷冷抛下一句,站起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拉住手臂,“舍不得我们走?”
亚妍被他这带笑的一句闹得满脸通红,猛地摔开他的手,“没有什么舍不得。就是今天才明白,我虽然跟公子见过几次面,但是在公子心里根本只是个闲人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像在掖庭、在秀灵宫,在仙遥,公子向来说走就走……”
“闲人,说不上。每次见你,你都忙得紧,我也忙得紧,半点也不闲。前几次说走就走不假,可仙遥的那次,是逃走的……”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实话跟你说,我们的确明早要离开来吉,只不过这目的地,却是与你的相同,自然不必道别啦!”
亚妍冷哼道:“我若是想回上京,早就走了,还用呆在来吉?”
“我知道,洛绒军士到来吉,不就是惦记着向你敬爱的萧大人复命吗?”
亚妍一呆,冷冷的瞥他一眼,“你不要以为你什么都知道!”跺脚撇下他。
他这个人,实在可气之极!
睡到半夜,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把她拉回到了清醒的状态。
“七爷!七爷!”有人在敲对面的门,这大半夜的,有什么事这么急?亚妍披上衣服,凑到窗口去瞧。金七打开房门,“什么事?”
那人急道:“七爷,知……知府大人叫七爷赶快过去!”金七套上外衣,便匆忙跟着他走了。
熊威站在门口张望着,对身旁的吴名道:“还真让公子爷你猜着了!”
吴名没有回答,却只身向亚妍的房门这边走来。亚妍一呆,匆忙爬上床去,却醒悟这番动静明显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果然,吴名站在门口噗哧笑了,“明天早上,要不要一起去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