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医生梳个油光的中分头,双眼细长,鼻梁高挺,但这两个部位配合的不好,不成比列。也许,他戴副眼镜,更顺眼。但他没戴,所以,我觉得他,像个神经病。
他用古怪的眼神在我身上古怪地撩着,好一会儿,才说,又来一个。声音象被阎了的老太监。
又来一个。我和父亲都没听懂啥意思,也不敢瞎问。也许,刚才病人太多吧。
谈谈病症吧。又是一道古怪的眼神向我甩来。还是太监的音调。
我不理他,头歪向一边。与他古怪的眼光擦肩而过。
他脾气是这样,医生,还是让我来说吧。父亲马上接过话题。
没关系,这里来的病人,就这样,这是种心理抗拒反应,一般神经病都会认为,是对方有病。太监医生囫囵的蛮有道理。
那先到里屋,躺会儿,等待全面检查。他似乎商量的口气说。
我起身,主动往里屋走,好像知道那是我家一样。太监医生紧随其后,他让我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放松心情,等待检查。然后,就同父亲回到外屋继续谈话。他们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加以控制,所以,我可以完全听到。
父亲告诉他,我是因为有过同性恋的关系,才变成现在注意力不集中,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终日郁郁寡欢。
太监医生说,这是青春期欲望所致,将欲望控制下来,再慢慢调节思想,按疗程,长期治疗,就可以慢慢更正。
这行吗。父亲,凝云重重。
放心吧,这种病症,不止他一个人,前段时间,有个小孩,跟他一般年纪,别人是主动找来,要求治疗,像这样的,说明病情较轻,打了两月针,好了。
真的好了吗。父亲燃起希望地说。
是啊,他再也没有来过了。太监医生骄傲地回答。
没来,就等于治好了,也许,被车压死了。父亲不敢说出这样的想法,内心充满迷茫。
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先进的医疗技术,也可以带他回去。他大概看出了父亲的迟虑。
喔,不不不,治,治,有一线希望也要治疗。从外屋传来父亲乞求的声音。
看样子父亲是去交药费去了,外面安静下来。我躺在病床上,四周充满一片白色,白床单,白墙,白色的医疗器具和桌子,仿佛窗外挤进来的阳光,也是乳白乳白的。我想,我将失去欲望了,我会怎样呢,我真会忘记夏涛,如果忘记夏涛,那么,我一定就会忘记父母,忘记万事万物,忘记人间冷暖情长。我将如同这白色,空洞而单调,放在这世上连狗都不如。也许,死,比这样的治疗,更有效。
那个古怪的太监医生倚在门框,悄悄的观察我。象在欣赏独特的实验品。可能我在他眼中就是一条实验的小白鼠。
父亲办完手续,返回来。太监医生吩咐,等一会护士会主动来打针,特殊病人,不需要到公众注射室。
当中年女护士,举着针筒,炫耀在我眼前时,我开始发慌,像是被即将斩首的囚徒,忽然想起案件还有转机,又像是上当的大鱼,发出最后的弹跳。这一刻,我刹那醒悟,我不能失去我的记忆,我不想忘记,任何我见到过的,我听到过的,我遇到过的,这都是我的宿命。我没有理由拒绝它,一切强行的拒绝,我都将失去自我,我不能不是我,我是永远不能代替,不能改变。我不想这样。死,我也要一副有灵魂的全尸。
我奋力推开护士,就像撞向一块门板,她发出一声尖叫,弹出老远。
你这孩子,发疯,也不打声招呼。她叽叽歪歪地骂。满脸雀斑的脸上表露出一副等待医生裁决的神情。
父亲和医生站在门口,目睹眼前发生的一切。
柯锐,不许胡来,好好接受医生治疗。父亲训我。
不,我要回家。我对父亲大声吼道。
医生示意护士退出病房,他关上门。
我再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此房,隔音效果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