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克邪走至后园拐角处，回头遥望郑小姐和丫鬟春霞的背影，在午后阳光下袅袅婷婷地走远，内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郑小姐对狄克邪来说，恰似水中之花，镜中之月，可望而不可及。他来郑府之初，郑小姐年龄尚小，他们经常一起嬉戏玩耍。近几年，彼此年龄见长，不用说玩闹，竟连话也少了。每次见面，均已主仆之礼相见。他对她的一份痴心，只有深深地埋在心中。可老天弄人，昨天他又目睹了小姐的裸体，他狄克邪从不知道，这世上竟有如此美轮美奂的身体，将他心里的火种再次点燃，熊熊燃烧起来。可这份炽热的痴情之火，要孤独地燃烧到什么时候呢？

狄克邪在胡思乱想中，走进前院大门。郑府总管许廷辅从议事厅出来，对他说：“大人在厅上等你呢。”

他定了定神，问：“许总管，大人叫我什么事？”

许廷辅说：“应该是为了昨夜小姐遇刺的事，你进去面见大人，自然就知道了。小姐怎么样了？”

狄克邪皱眉道：“精神倒是很好，不过又记不起一些事了。”

许廷辅手捻胡须：“才半月时间，大小姐犯了三次这样的怪病，老夫行走江湖20载，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症状。据大人说，大小姐犯病后，言谈举止大异往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而且一点征兆没有。”

狄克邪说：“是啊，刚才在后花园，小姐还好好的，要教春霞剑法，却突然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她果然懂武功？”

狄克邪点点头。

“那么昨天那个马伯光，真是大小姐杀的了？”

狄克邪摇头道：“不知道，如果真是小姐所杀，小姐的武功就太厉害了，比你我要强出很多。”

“大小姐的武功，系何门何派吗？”

狄克邪脸一红，说：“恕在下眼拙，未能看出。”

“连你都不能看出，可见其路数之神秘了。”许廷辅说，又沉默片刻：“大人等着你呢，你赶紧进去吧。我去看看大小姐。”

河东节度使郑覃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在桌案前来回踱步。见狄克邪进来施礼，说：

“这些虚礼就免了，坐吧。”

丫鬟端上茶来。郑覃摆摆手，让侍立的下人退下。

“洁儿还好吧。”

狄克邪点点头，说：“小姐的精神可好呢，刚才还要教春霞剑术。”他没有提郑小姐失忆之事，他不想让这事扰乱了郑覃的心神。

郑覃说：“洁儿生在府中，养在府中，十几年来，连二门也没出去过几次，也没人教她武功，怎么会剑法呢？”

狄克邪说：“小姐冰雪聪明，暗地里受到哪位世外高人的指点，也未可知。”

“果真如此，倒也令老夫放心不少。女孩子虽以理家养子为正务，可当今适逢乱世，盗贼蜂起，洁儿她若会武功，危急时刻也可自保了。”郑覃说着，把手中的书信递给狄克邪，“刚才接到一封密报，马伯光果然是河北那厮派来刺杀洁儿的。三天以后，还要派河东十煞中的另几个人来。你看该如何应对？”

狄克邪读完书信，说：“陈仝为什么要刺杀小姐？”

郑覃叹道：“还不是为了对付老夫。洁儿才貌俱全，入宫后一定会得到圣上的宠幸，那样他吞并河东之念就难以实现了。二则我只有这么一个掌上明珠，要是有个一差二错，不用他出兵，河东自己就乱了。唉，可怜洁儿这孩子生在乱世，又是女身，真是命苦。老夫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生有男儿，也可为老夫分忧了。”

狄克邪见郑覃伤感，赶忙用话岔开：“河东十煞历来彼此不服气，为了争谁的武艺高强，斗了十几年。陈仝居然把这些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聚合在一起，一定用了非常的手段。”

郑覃昂然道：“有钱能令鬼推磨，管他用什么手段，我们要做的，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让他们能来得，去不得！”

狄克邪说：“大人说得是。十煞中的马伯光已经死了，另几煞也不足为虑，倒是为首的大煞鬼手是个劲敌，据说他的一套鬼影掌法出神入化，击败了多少成了名的英雄。5年前，在泰山顶，曾和武林泰斗丐帮掌门斗了三天三夜，不分高下。如今，他的功夫自然又深厚了。要是他也来了，我们需多加戒备才是。”

郑覃绕过书案，摘下悬在墙壁上的宝刀，一按绷簧，宝刀出鞘，满屋寒光闪动。郑覃轻抚刀背，道：“自为官以来，老夫的这把五环刀就绝迹江湖，想不到树欲静风不止，它又要饮血杀贼了。”

狄克邪一直视郑覃为父，他知道郑覃懂武功，可毕竟年老力衰，又久疏于战事，他怎么能让郑覃拿性命去拼呢。

“大人，我已抽调了三百勇士来府护卫，加上许总管和门下的十几位英雄，当可确保无虞。只是小姐那边……”

郑覃略略沉吟，才要说话，后堂的帘陇一挑，郑夫人自内走出来。她止住狄克邪的行礼，对郑覃说：“老爷，不如让女儿过前面来暂住些时日，一来我可以亲自照看女儿的起食饮居，二来府内也可以集中力量，对付来扰的敌人。”

郑覃道：“夫人说的极是，我这就教下人去唤女儿。”

郑夫人说：“不必了，我去吧，我正想去瞧瞧女儿。”

郑夫人带几个丫鬟走出厅门，见院中刀枪林立，盔甲鲜明，真个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远远地直排到二门外，不禁悲从中来。她和郑覃几十年夫妻，虽说珍馐满席，锦衣在身，却无日不在提心吊胆中度过。昨夜，女儿又差点出事，她当母亲的怎能不忧心。她多次对郑覃说，与其这样度日，倒不如放弃荣华富贵，做个市井人家，也可以尽享天伦之乐。可郑覃总是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做官这么多年，不知得罪了多少小人。所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一旦失去当前的权势，落井下石的也就成群结队地来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们想带着女儿安心过日子，又怎么能呢？不用说旁人，单单河北节度使陈仝，与郑家结怨已深，第一个就会把他们杀了。也正因此，才出了让女儿入宫的下策。女儿自是才貌俱佳，可皇宫深似海，这一去自是吉凶难料。

想到与女儿分离在即，郑夫人不禁落下泪来，她回身吩咐跟随的一个小丫头：“去把偏房收拾出一间，小姐晚上要住。再秤一两银耳莲子准备好，给小姐熬粥喝。”

丫鬟答应着去了，郑夫人这才转过角门，向女儿的闺房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