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寅帛很快解决了生意上的事,下楼见德珍仍在,不由松了一口气。
箫尘识趣地去取车,留二人独坐。
“我今天穿得特别帅吗?”他语气轻佻而愉快。
德珍看了他一眼,一览无余的英俊,星光璀璨。
“不是吗?”他低头检查自己的行装,“那你干嘛看着我流鼻血?”
“天气太闷。”她总算开口了。
仲寅帛敛气凝神,面无表情,“不是带学生去采风吗,怎么又不去了?”
“是明天,我记错了。”她答。
他勾唇一笑,琉璃台上搁着一只长形玻璃缸,盛着一汪清水,带着两片绿叶的栀子花被束好豢养在里头,香气盈盈,充满禅意。
他不喜欢有人对他撒谎,但也没有天真到这世上有人能不凭借谎言的力量依存。下楼之前他已经往学校去过电话,她的确要带学生去采风,日期在明天。
但此刻,比起她为何对他说谎,他跟担心她的身体。
“起来吧,我送你回去。”他霍然站起来,然后从沙发上拿起她的手袋,另一只手牵起她的。
他罕见的不追究,只因爱而懂得狡猾,如此成熟的规避,或许也有隐秘的绸缪。他心里也怀揣着小希翼,指望日后若有他对不住她的地方,她能想起他今天难得的大度,对他从轻发落。
强言徒自乱,往事不堪寻(四)
回到家,蘸白已经去北京了,爷爷正在打电话安排暂替蘸白职位的人选,见德珍回来,朝她招招手。
结束通话,爷爷从眼镜上缘觑她一眼,“去找薰爱了?”
德珍点点头,精神尚存恍惚,神采全无。
“辛苦了,去休息吧。”老人家对此也是引而不发,年轻人之间的事向来荒唐,德珍是他钟爱的孩子,说实在的,他根本不想她为此伤神,然而她本性又过于良善,总以为自己的亲人不应得到不幸,她又怎会知,既然是命,她也无力回天。
时隔几日,从北京传回了消息,蘸白暂不回来,留在北京陪薰爱养胎待产,大概是知道了德珍背后给薰爱煲汤煮水的事,通话的结尾,蘸白对德珍道了一句:“谢谢你,妹妹。”
德珍挽唇,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挂了电话,连呼吸都感觉畅通了几分。
或许,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在她眼中,所有的缺憾都来自对完美的追求。因为轻易能得要到的,往往不希罕。希罕的,往往够不着。于是,缺憾便成了局部的完美。哥哥和薰爱这样强者和强者的爱与恨,与原则博弈一轮后胜负已分,想必在未来的所有构想中,他俩也不得不因这个孩子而学会妥协迁就。
至于发生她身上的缺憾……
那个强势的男人最近似乎很忙,忙到没时间来骚扰她。
隔了一个礼拜,他终于找上门时,德珍正在学校附近的收费studio做蚀刻,他西装革履而来,光彩照人,又仿佛与生俱来一种冰雪般的凛冽与倨傲,惹得出入大楼的艺术生们频频观望。
关上工作室的门,他的第一句话就是:“现在你懂了我不能去太穷酸的地方了吧?”
德珍身上扎着围裙,一双眼睛看着他一瞬不瞬,愣了片刻才笑起来,是啊,像他这样踩低别人的同时又不忘记捧高自己的口才,是人都应该畏惧。
小段时间不见她,看她埋头在这散发怪味的旧工作室做体力活,本想斥她几句,可她这样笑,他顿时没辙了。
最渴的时候的一杯冰柠檬水入喉的畅,也不过如此。
他走了过去,拥她入怀,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小声嘟囔着:“有点乱……”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他紧紧的圈着她,闭上眼睛呼吸着她发间的橙花味,顿觉安心。德珍垂下双臂,不问他消失一礼拜的缘由,也不寒暄,安静,沉美。
“天气更热了,还流鼻血吗?”过了一会,他松开她,捧着她的脸问。
她摇摇头,面对向她投来的直白关心,她有些颤抖。回想起电梯中那一刻的慌张,她第一次明白了,爱情,与她的意志无关。
她那么老派的人,竟然因为相爱而懂得了狡猾,可无论她怎么掩饰,她的眼神都会出卖她,你看,现在她甚至有些害怕与他对视。
拥抱和都得到了,仲寅帛见好就收,停止继续刺激她,双手裤袋,懒懒打量起这间工作室。
他是喜欢整洁的人,出入高级住所,对眼下的脏乱有些难忍,要不是他喜欢的女人在这儿,他连在这儿呼吸都不愿意。
“你在做什么?”他四处晃了一圈,看到她伏案工作,故作自然的靠近。
德珍让出一个身位给他,他看了一眼,随即皱眉,“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完成的?”
她轻扯嘴角,薰爱一开始欺骗她孩子不是蘸白的,她也没想那么多,如今确定是自己的侄子,那么在孩子出生前,她尚有几个月的时间准备礼物,她不碰画笔很久,思来想去一番,这才决定亲手刻一副铜版画。
去店里裁了铜板,花了一天的时间磨边、抛光、打磨、清洁,用水冲洗到面板可以没有任何聚拢趋势地完全平面流动,做完这个,她的手臂整整肿了两天,雨薇看不下去,拉着她去做了一次spa。
至于针刻过程,虽然铜板烤热后上过底色,但仍有反光,不过成品出来后,眼睛的辛苦又值得了。
今天,她正在浸泡印刷纸张,摆平某人莽撞的拜访后,纸也泡到足够软了。一一晾晒后,她去洗了手,“好了,我们走吧。”
仲寅帛正在看她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