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娘姓卫。名唤紫旋。这个名字很直观地展示了她地出身---羽天舞馆地舞娘。当年怀远驹从一位老友庆生宴上将她直接带回府中。气得怀老太太浑身发抖。可是怀远驹坚持。她还是留下来了。如今她儿子都已经十五岁了。她仍然是纤腰不盈一握。走起路来袅袅娜娜。象是随风就能舞到天上去一样。
三姨娘谷柔琴出身寒儒之家。身上有一股子书卷气。在几位姨娘中最衬老太太和太太地心。与那几位姨娘争艳争宠地浅薄不同。谷柔琴平日里种种花草看看书。给沈夫人抄抄佛经。见了怀远驹也是一幅淡淡地神情。可有可无地样子。当年她那醉心功名地穷秀才爹。为了筹措进京赶考地盘缠。厚着脸皮托媒氏到怀府说亲。将自己地女儿送进这深宅大院做了小。谷柔琴空自有清莲之志。却难脱这身陷泥淖地命运。
四姨娘罗金英是怀府中最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出身绿林,自幼随占山为王的父兄养出了一身的野性。十几年前她的父兄下山打劫,恰逢怀家的伙计运一批丝绸路过他们的地盘,被他们劫了个正着。怀远驹得知此事后,孤身一人亲自上山讨回自己家的货。罗金英第一眼在自家山寨中的聚义厅看到怀远驹,便深陷入了爱情的漩涡。她瞒着爹娘偷偷追下山去,一路追到了安平府,死皮赖脸地进了怀府,如愿以偿地成了怀远驹的女人。府里人都说她是二姨娘手中的枪杆子炮筒子,二姨娘指哪儿她打哪儿。她自己浑然不觉,拿怀府当她家的山寨,每日里溜溜达达,惹是生非,不高兴就毫不客气地喷一通火,高兴了拉住手“姐姐妹妹”地不肯放人走。
五姨娘何柳儿是小商户之女,家中营生属于怀家的下游生意,需要看着怀家的脸色吃饭,她爹为讨好怀远驹,保住自家的饭碗,亲自将女儿送进府来。怀府中人都笑话她小家小户之女,上不了大台面,因为她总是一幅怯怯的样子,好象这么多年也没适应这高门大院的生活,总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六姨娘邓玉双与五姨娘身世相同,却是完全不同的气势,骚首弄姿,顾影自珍,总觉得自己长得国色天香,应该是最受宠的那一个。她虽然从来不做坏事,可她在府里的人缘并不好,这倒不光是因为她那臭美的德性,实在是因为她爱财如命,只进不出,从来不曾见她赏下人一枚铜板。姐妹间庆生辰,别人送她金钗玉镯,她回别人香囊丝帕,美其名曰“寓意深刻”。
七姨娘良范芳是怀老太太的远房表孙女,今年十七岁,因为生得一张甜嘴巴,偶来府中小住几日,讨得了老太太欢心,便指给了怀远驹。怀远驹好象并不在乎房里多一个女人,只说一句:“娘做主就好”,就收下她了。因为她与老太太沾着那么一点点的亲,虽然她是刚进府不久,却总仰起下巴看人,让其他几位姨娘很是不爽。
这七位姨娘虽然出身各自不同,却惊人地拥有同一张面孔---瓜子小脸,杏仁大眼。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怀远驹把谁家的七个女儿同时抢了来做妾呢。只是这同样的瓜子脸杏仁眼,生在不同的人身上,却显出不同的气质来,倒可以让人据此识辨,不会认错人。
话题从这七位姨娘身上拉回来,再认识其他三位在座的女子。
左手第二位的女子穿着玫红色的大袖襦裙,松松散散的堆云髻间插一朵蓬大的金丝菊花簪,那金灿灿的菊花细瓣,随着她说话的节奏轻轻地颤动着。这个女人便是怀家的长女,怀老太太的亲生女儿怀静雪。这位怀大小姐十八岁嫁入紧邻安平的田州府大财阀申家,谁知道她嫁过去后没过上两年,就因为私通小叔子被丈夫捉了一个现形,被一封休书毫不客气地送回了娘家。
怀大小姐回了娘家后,也就消沉了一两年时间吧,下堂之痛便从她身上消失殆尽。仗着怀老太太的依宠,她在府中颐指气使,张扬跋扈,什么事都想插一脚,可偏偏脑筋不太灵光,被她搅和的事情结局总是乱七八糟的。府里人提起这位姑奶奶,没有不摇头叹气的,怀老太太也对这个女儿十分的头疼,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总不能把她撵到大街上要饭去吧?于是这位姑奶奶在怀府中一住就是十几年,如今她已经三十四岁了,不但行事不见长进,反倒日渐愚钝刁钻。
坐在她上首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保养得宜,福态尽现,眉眼之间仍可见年轻时的清丽俊俏。她是怀老太爷的第三房妾高氏,是个很有福气的人,年轻时跟在怀老太爷身边不出三年,竟然生了两个儿子。怀老太爷升仙以后,他的几房妾室被打发的打发,进家庙的进家庙,唯有高氏凭恃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在怀府中稳稳地占住了一个大院子,富贵荣华享受不尽。府里子辈都称她一声“三娘”,孙辈也尊她一声“三奶奶”。
而在怀静雪对面安坐的那位小媳妇,则是孙巧香的儿子怀明瑞的新媳妇安氏冬卉,因为刚进门不到一个月,也搞不清楚家里的状况,把众人的话听到耳朵里,却不肯发表一句评论,只是笑着低头不语。
其他还有二房三房的几位太太、少奶奶们,不再赘述。
老太太和太太还没有到,身为半个当家的大姨娘孙巧香几次出声制止下面几位姨娘的窃窃议论,都没能喝住。尤其是四姨娘罗金英,扯着她的大嗓门,一句一个“小浪蹄子”,听得二房三房里的几位太太们掩嘴偷笑,互相传递着眼神,仿佛在等着看这长房里闹出的笑话。
正在这时,只听屏后有人说一句:“老太太来了!”
堂屋内立即安静下来,罗金英正兴奋地唾液横飞,一时收势不住,有些悻悻的样子。众人赶紧起身,肃然立在那里。
顷刻间,从巨大的黑漆镶罗钿山水图的屏风后面,转出一众人来,一个丫头推着一架精制的剔漆木制轮椅走在正中间,轮椅上端坐的就是怀府所有女人的首领老太太怀良氏。右侧是几个随侍的丫头,左侧则是怀远驹的夫人,怀府的长房太太沈氏丽娟。
怀老太太看起来很瘦,尤其双颊凹陷,显出她的下巴非常尖。她的额头很宽,弯弯的细眉下,一双长长的柳叶吊梢眼轻眯着,眼尾直扫入双鬓。那嘴角鼻翼眼尾处生出的属于她六十二岁年龄的皱纹,不见慈祥,反显她面容冷峻。
而太太沈氏因为常年礼佛的缘故,养出了一脸的佛相,慈眉细目,一团和气,头发光溜溜地梳在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髻,只在髻上插一根绿玉簪,再无其他首饰。
这一众人一亮相,少奶奶安冬卉和大姨娘孙巧香赶紧起身迎上去。安冬卉忙着去安置老太太的座位,孙巧香则搀住沈氏,恭敬地称一声:“太太。”送她在自己的上首落了座。
待怀老太太坐定后,一屋子的女人叮当唏索,分别上前给老太太请了安。怀老太太一一点头应下了。
请过安后,众人分别落座。二姨娘卫紫旋冲罗金英一努嘴,罗金英马上兴奋地站起了身来,指着老太太身边的几个丫头问道:“咦?老太太…今儿怎么没看见珍丫头呀?”
第五章伤口洒盐
罗姨娘专门问起乐以珍,让老太太觉得有点儿奇怪,她略一偏头,她身边的当值丫头冬儿马上答道:“珍儿今儿早晨发了高烧,怕是染了风寒了,就请了一天的假,我替她当值。姨娘找珍儿有事吗?”
“染了风寒呀…”罗姨娘习惯性地转着她手中的泥金团扇,轻哼一声,“唉…我们老爷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大半夜的外面多凉呀,莲池边上风又大,也不带珍丫头回屋里,能不染风寒吗?可怜的珍丫头…”
她这话一说,老太太和沈夫人全都皱起眉头,向她看过去。
“关老爷什么事?”沈夫人慢声问道。
“哎哟!难道娘和嫂子还不知道吗?”怀静雪故作惊讶地将身子倾向沈夫人,头上的金菊花马上颤微微地抖动起来,“我看四哥一会儿就该来找娘要人了!昨儿晚上四哥和珍丫头已经…咳咳…”
“有话明说!都吞一半吐一半做什么?”老太太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了,脾气马上就来了。
“回老太太的话。”二姨娘卫紫旋姿态盈盈地站起身来,神色庄重地说道,“老爷正值壮年,身边多几个人伺候本是好事。可是…我们府里虽不是书香世家,该有的礼数规矩向来不缺,外人都道老太太和太太治家有方,怀家才会有如此的好家风。那珍丫头…唉…平日里莫说老太太待她不薄,就是我们姐妹几个见了她,也没有不礼遇有加的,谁知道她竟是这样一个不知感恩不论好歹的主儿…嗨!”
老太太见又一个吞吞吐吐的,大为不耐,指着罗金英说道:“你说!怎么回事?”
那罗金英被老太太指定汇报情况,高兴地起身回话道:“老太太,不怪姑奶奶和二姐说不出口,这事就连我这草莽出身的粗人,听了都羞得没处躲呢。那珍丫头呀…昨晚在莲池边上勾引老爷野合,被巡夜的怀山看个正着,您说说…这不是让老爷在下人们面前没脸吗?真真是…”
“胡说!”沈夫人一沉脸,训斥罗金英道,“那些下人们烂嚼舌根,你们怎么也跟着起哄?捕风捉影的事以后不要拿到老太太面前说!”
“怎么是捕风捉影呢?这可是有根有据的事呢。”怀静雪好象生怕事情不闹大,赶紧抢白道,“那怀山下了值回家,亲口告诉他老婆的,他老婆觉得此事可大可小,不能轻忽,就去讲给二姨娘听了,不信你问问二姨娘…”
卫紫旋刚想开口表示一下支持。就听沈夫人抢先说道:“既然怀山家地觉得此事重要。又有凭有据。为什么不找老太太说?不找我说?不找巧香说?跟二姨娘说得着吗?”
卫紫旋一下子被噎在那里。不好出声了。
此时怀老太太地脸色已经阴云密布了。乐以珍是自她瘫痪以来身边最得利地一个人。说话能说到她心里去。办事也从来不用她操心。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连沈夫人都不如乐以珍能讨她地欢心。
她对乐以珍与其说是一个主子对一个丫头地宠信。倒不如说是一个病人对照护自己地那个人地一种依赖。她前几天甚至想跟怀远驹说。让他花点银子给乐以珍脱了奴籍。好收到身边当义女呢。
如若乐以珍真是那种巧逢迎攀富贵地人。她地所有信任与宠爱岂不是喂了狗了?她哪里能容得下身边有这种事发生?
一种被背叛地感觉让老太太心里很不痛快。她对身边地人吩咐道:“把怀山给我找来!”一个丫头应了一声去了。
她想了想又说道:“把珍丫头也叫过来!”
不到片刻的功夫,怀山就一脸惶恐地进了屋来,不等他跪下问安,老太太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快将你今儿早晨告诉你老婆的话,再说一遍与我听!”
怀山吓了一跳,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老婆嘴巴浅搁不住事,可也没料到这么快就传到老太太耳朵里了。他一时之间想不出对策来,只好一个劲地磕头:“老太太饶命!别听我家那浑婆子瞎说!老太太饶命!”
老太太和沈夫人听他这样说,不禁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旁边的罗金英可不干了,跳过去扯起怀山的衣领子,亮开嗓门质问道:“好你个怀山,敢编排瞎话消遣我们姐妹几个!活腻歪了是吧?”
怀山被这位女山大王一吼,胆子都吓破了,赶紧辩解道:“罗姨娘饶命!小的可不敢说瞎话呀!小的怎么敢拿几位姨娘消遣?”
老太太一听,一口气又提了上来,指着怀山斥问道:“到底实情是怎么样的?快告诉我!难不成你想先尝尝板子的滋味才肯说吗?”
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