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象沈家这样的门第,是不会将女儿许给身为商人的怀远驹的,沈丽娟当初嫁给怀远驹,其中有她爹沈达同对怀远驹谢恩之意。十几年前,沈达同还是邻近安平府的田州知府,那一年大月朝的版图内,北方久旱无雨,南方暴雨连连,全国范围内大闹灾荒,朝廷虽然也有调粮济灾,可惜面对这百年不遇的大面积灾情,那点儿救灾的官粮如同杯水车薪。南方的百姓被洪水撵得往北方跑,北方的百姓又饥渴难耐,挑家担口地往南去,一时之间流民四起,饿殍遍野。
身为田州知府地沈达同也面临着拿不出赈济之粮。被饥民冲击官衙地严峻局面。他在挠破了两层头皮之后。突然想起安平府有名地大富户怀家。他仗着自己与怀远驹曾经有过几面之识。厚着脸皮亲到怀府求助。当时已经当家地怀远驹做事也颇有气魄。二话没说。将自家储藏在位于安平府与田州府之间地玉女山私库里地粮食。大部分调到了田州。借给沈达同用于赈灾抚民。
有了怀远驹地这一大笔资助。田州成为那个重灾之年里大月朝少数几个民心安定地地方州府之一。年终考绩地时候。皇帝御笔一挥。沈达同连升三级。直接从一位四品知府擢为从一品地奉西省总督。
因此可以这样说。沈达同如今这个封疆大吏地地位。实际上是怀远驹用自家银粮给他推上去地。就算是如今沈达同在官场厮混这么多年。算得上人脉通达了。可有时候需要大笔银钱周转地时候。还是免不了要向怀远驹开口。
而沈丽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嫁进了怀家。沈家与怀家一个在官一个在商。相互扶携襄助。相得益彰。相形之下。沈丽娟地不幸福似乎就不那么重要了。
再回到那讨论给乐以珍脱奴籍地对话现场上去。乐以珍听老太太和沈夫人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赶紧上前跪下。分别给老太太和沈夫人磕头道了谢。不管这事能不能办成。人家有这份心意。她还是应该表示一下谢意地。再则说。沈夫人地爹身为统辖一省地地方大员。给一个丫头改个籍。想来不是什么难事吧。
这样想着。乐以珍心情越发地好起来。要知道在这样地世道里。一个人地身份真地非常重要。如果乐以珍是个平民身份。那日怀远驹强暴她。她完全可以去府衙报官。可就因为她是一个奴隶。她便失去了这种权利。只能忍气吞声。任主人宰割。
当晚不是乐以珍值夜,她服侍老太太躺下后,嘱咐了值夜的月儿几句,就回自己的房中了。有机灵的小丫头给她打来热水,她一番梳洗,换了衣服上了床。
心里想着自己就快要摆脱这个奴隶的身份,从此再不必象个牲口一样被人论价倒卖了,不由地兴奋异常,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直到在床上滚得浑身酸痛,她干脆爬起来,点亮了灯。
望着灯呆坐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弄脏了二少爷的汗巾子,还没有赔给人家呢。于是她打开自己的箱子,取出一堆的绫绡罗缎比较着。最后她想起第一次见怀明弘时,他那一身让她迷醉的天蓝色,便挑出一块天蓝色的软绫,将其他的布匹收拾起来,取来了一张凳子放在床前,将那烛台放置到凳子上,自己伏到床上,就着烛光,开始裁制那汗巾子。
女工对于乐以珍来说,是羞于提起一个软肋。她在昏昏的烛光下忙活了大半夜,勉强将那块绫子裁成了形,再拈起针来没缝几下,就已经眼涩头晕,支撑不住了。
她也懒得收拾那一堆的布头针线,只是随手往床边一划拉,吹熄了烛火,贴着床的内侧躺倒,不出片刻便沉入了黑甜乡,睡沉过去了。
这一觉无梦无醒,结结实实地睡到了天亮。当她醒来的时候,起身先动手收拾昨晚的做工现场。待她规整了身边的线团布条,放进一个小圆箩里,正要下床的时候,突然看到床前那张凳子上,在烛台之下压了一张云色的锦笺。
乐以珍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头扫视屋内---门窗关得严丝合缝,屋内也没有藏着旁人,这一纸锦笺是哪儿来的?
她咽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气伸手挪开烛台,拿起锦笺一看,上面是工整的几行楷体小字:
珍妹:
那日街市一面,未能相认,吾心甚是煎熬。还记得否?卖汤饺的小春老板,正是我千里迢迢寻你而来。本欲伺机救你出怀家,却不料朝廷的爪牙紧随而至,为日后大事计,也为保你周全,我暂且离开此地一些时日。你务必要坚强,凡事往开处想,不久以后,我必会再回安平,接你出来,带你从此远走高飞,兑现我曾经许给你的承诺。
着人送此书信,以安尔心。相信珍妹一定识得我的笔体,为防万一,不再落款。
念甚!
乐以珍看完这封信,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小春老板?怪不得那日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原来是专为寻自己而来!可他又是谁?我要真是乐以珍,倒能识出笔迹认出人来,可惜我不是呀!再回安平府接我?天哪!我都不认识你,我哪知道你许过什么承诺?要带我到哪里去?我是不是应该感谢那朝廷的爪牙来得很及时呢?否则要真被你从这里掳走…不对…救走,我该如何面对你呢?
她又看了看关得好好的门窗,更加地心慌惊恐起来---这封信是怎么递进来的?这些人这么有本事,保不齐哪一天真的就在睡梦中将自己扛走了呢!
看来昨天怀静雪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这谋逆的罪臣之女果然不比寻常奴婢,麻烦随时都会找上门来的。她以为乐氏一族都死了,自己不会再有面对故人而不识的尴尬了,谁知道那位真乐小姐竟然还有一位情郎在惦记着她。
她捏着那封信呆坐着,一片混乱的思绪中,突然有一个念头直冲出来:朝廷的爪牙?此人难道是谋反一案的主犯吗?怎么钟儿没跟自己提起此人呢?难道乐小姐与此人的关系,连贴身的丫头钟儿也不知道?那也就是说…此人的身份一定很特殊了?还有…朝廷的人既能追他到此地,会不会连自己也盯上了呢?如果自己被朝廷的人抓走了,穿回现代的希望岂不是化为泡影了?
这样一想,她顿时六神无主,手忙脚乱地下床取来火折子,晃燃后将那封笺书点着,看着它化为灰烬,抚着胸口顺着自己的气息。
这当口,门“咣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