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点钟，我正在苦思冥想一个设计方案的最重要的呈现创意，谭晓走到我身后，拍拍我的肩膀，说：“有空吗？去聊聊？”我点点头，跟他走进会议室。

看着他最近有些消瘦的脸颊，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说起。他看看我，想了一下，说：“前天市场部的erica又找我，她对你很欣赏，这次又是在跟我商量将你调到他们部门的事情，被我拒绝了。我不知道你私下里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事情？”我微微点头。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赏，“我知道，凭你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去erica手下做一个跟我平级的部门主管没有问题。”

我摇摇头，“当不当主管我没兴趣，我就知道当初是你把我招进来，五年了，一点点儿的让我成长，我不会忘本。”他笑了笑，然后居然叹口气，“是啊，一转眼，你都来我手下五年了。erica那边你什么时候要是想去的话，也可以跟我说一下，我不会阻拦的。”

我被谭晓的话惊呆了，以前，光是erica就找了他三次，想让我调过去，但是都被谭晓义正词严的拒绝了，以至于erica有时跟我开玩笑时，都称呼我为“谭晓的宝贝疙瘩”。但是今天，他居然主动说同意我去erica的部门？

我的脑海如同过电影一样飞快的掠过了众多片段，一代宗师死前总把武功传给最不起眼的小徒弟，封建的父母死前总是让孩子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共产党员在牺牲前总是喊着把胸口的两块大洋当做今后的党费。而现在谭晓的话，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一句成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关心的说：“别说这个了，头儿，你自己保重身体。”他皱了皱眉头，“我的脸色有那么差吗？怎么今天你、王思思还有jerry都跟我说要注意身体？”我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说：“可能是大家觉得你最近太瘦了，需要好好休息吧。”

一提“好好休息”，谭晓似乎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说：“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今天jerry居然问我要不要休年假，说可以给我批个长假。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昨天他还催我交那个报告呢。”

我试探性的问道，“头儿，我和王思思一直都很好奇，你原本是jerry的领导，现在他反倒要领导你，难道你就没有其他想法吗？”谭晓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然后微微一笑说：“这话要是王思思问，我一定会训斥她一顿。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既然领导把jerry放在了那个位置，那么肯定有领导的想法，可能刚开始我有点不习惯，但是时间一长，你就会发现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有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例如有了jerry，我们部门的福利好了很多，在领导心目中的重要性也提高了。最重要的是他是我们副总裁的人，做对事不如跟对人。”

谭晓一口气跟我说了这么多，特别是对于jerry，他以前都是闭口不谈，更不会去议论副总裁。我更加坚定了他一定是对自己的病情有预感，才会如此反常。就在我发呆的时候，谭晓敲了敲桌子，打开笔记本，说：“来，不闲聊了，看一下我昨天做的方案，我感觉到有点儿线下的东西不太完美。”

我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儿酸，竭力让自己摆脱伤感的情绪，开始和谭晓一起一步步的研究方案可行性。

晚上躺在出租屋里，两室一厅，跟我一起合租的是一对刚毕业不久的小情侣。不知为何，以前每天脑袋一碰到枕头，就酣然入睡，但是今天，眼前总是浮现出和谭晓昔日因为方案的细节而争执得面红耳赤的场景，就在我长叹一声，准备开始数羊的时候，从并不太隔音的旁边房间传来了女孩的娇喘和低低的叫床声，我愣了一下，不由的苦笑三声，打开床头的ipod播放器，特意找几个日本女歌手的曲子来放，在为他们助兴之余，我也在听不懂的靡靡之音中浅浅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日本女歌手的歌声有催眠作用，反正当我赶到公司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不过却没有在座位上看到王思思还有jojo，很多人也都不在岗位上。我一把拉住行色匆匆的一休，问道：“人呢？是不是开会？”一休神情有些尴尬，指了指jerry的办公室方向，“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当我赶到的时候，jerry办公室门口已经站了十几个人，所有人都表情复杂的看着里面。王思思和jojo站在第一排，我卖力的挤到她俩旁边，思思扭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屋里的情景让我大吃一惊，成素和谭晓站在jerry的办公桌前，因为激动，两个人的脸庞都泛出红光，而jerry则张大嘴巴，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谭晓皱着眉头，一脸阴沉的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你为什么说我得绝症？你就那么盼我死？”

还没等谭晓说完，成素就大声打断了他的话，“我就是盼你死，你怎么不真的得了绝症啊？”

办公室外的我们都惊讶的彼此对看一眼，却死一般的寂静，人群中没人说一句话。

谭晓满脸厌恶的表情，“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解决，你看你现在的样子，跟个农村泼妇似的。”

成素不怒反笑，一脸嘲弄表情，“你现在嫌我是农村泼妇了？结婚前干什么去了？有本事你当时别跟我求婚啊，我就这样。”

谭晓重重的冷哼一声，说：“不可理喻！”

jerry尴尬的站在旁边，虽然他是部门总监，但是作为一个未婚的钻石王老五，这种夫妻吵架估计还是第一次见到，更没有调解的经验。他小心翼翼的说：“谭晓，成素，你们有话慢慢说，有事情摊开说，你看现在围这么多人。”

成素看到门前围了这么多人，嗓门突然大起来，打断jerry的话，“对，我就是要给他辞职，我要让他丢掉工作，滚出我买的房子，他不是有本事吗？有本事就带着那个女下属浪迹天涯去！”

人群中顿时出现了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王思思，王思思的脸一下子红了，我也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王思思，心中不由的感叹，“不会是她吧？”

谭晓大声说：“别在这血口喷人，我看你疯了。”

成素脸色已经从红润变成了苍白，稍微平静了一下，冷笑着说：“我就算疯了，又怎么样？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敢做为什么不敢当？有本事让那个娇滴滴的实习生住到我们家，为什么不敢当着这么多人承认？”

人群中再次出现莫名的骚动，这次连王思思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jojo，似乎已经忘记了两分钟之前别人是如何用同样的目光来看自己的。jojo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脸唰得一下全红了，精致的五官让不少男同事又看得呆了呆。

我仿佛被重锤击中，脑海里似乎还留着jojo表情娇憨的喊谭晓“小谭叔叔”的场景，我的目光和王思思不期而遇，从彼此的眼神中，我们看到了震惊。

谭晓气得一拍桌子，jerry的笔记本电脑也朝上跳了跳，正待说话，就被成素连环炮抢白，“怎么？恼羞成怒了？不愿意我说那个娇滴滴的小妖精了？”

jojo被我们众人的目光看的小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突然大声说：“你们别看我，又不是我。”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门口角落里站的这个娇滴滴的小丫头所吸引，连当事人成素都顿了顿，竟然还解释了一句，“不是她，是他去年带的实习生，哼，当时还嫂子嫂子喊得挺亲。”

jojo长出了一口气，身后站着的几个刚才目不转睛看着jojo的男同事也都长长的出了口气。

谭晓一脸的疲惫和无奈，在办公室里坐下，冷冷的看着成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当你趁我出差把那个小妖精带回家住的时候，就应该能猜到结果，当你在深夜里让我无法回家，拖着个箱子四处游荡的时候，你应该就做好了一切后果的准备了吧？我会让你丢掉工作，我还会让你们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你也别想跟我离婚，去跟那个小妖精结婚，我不会让你如愿的。”说到最后，成素的声音已经近乎嘶哑，透出无尽的绝望和恨意。

我们都被成素那近乎疯狂的表情吓呆了，而jerry仍然保持着他的经典造型，微张着嘴巴，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但是其中受到最大的冲击的人却是我。我脑海里的那个成素，温文尔雅，贤惠的在厨房里穿梭，而我跟了五年的谭晓，应该是专心的在网上下象棋，然后站起身夸自己老婆的厨艺真棒，而不应该是面前站的这两个撕破脸皮的痴男怨女。

成素已经说不出话了，提起包就往外走，站在门口的众人自动的分出一条通道，所有人分明看到了成素脸上那恣意流淌的泪水。

没有人说话，门口的围观群众渐渐的散了，谭晓也一脸铁青的走出jerry的办公室，回到座位提起包就离开了办公室，他肯定能感觉到办公室里的道道目光，但是那笔直的背影一直到电梯口都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