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了第一份工作――宫廷教坊的伶官。
没敢告诉父亲实情,只对他说是做乐师,他已经很大不情愿。今天是上班的第一天,面试的主考官看来在这里颇有地位,我才一进门,就有人让我去他的琴房报道。
我进门,周匝没有抬头,依旧看着手中的琴谱,语调轻缓的问:“叫什么名字呀?”
“刘昀铭。”
从父亲那了解到:这个名字是我祖父在世时给他未来的孙子取的,不曾想,他过世七年后,儿媳才有身孕,却难产而死。而这个孩子也非男孩,父亲因丧妻悲痛欲绝,把我丢给奶娘,自己只顾着悲伤,小丫便是奶娘给我取的乳名,而我也不曾真正有名字。
“总得有个艺名啊,叫刘云儿吧。”周匝依旧是淡缓的语气。
“一切听大人安排。”我低眉顺目,轻声应着。如今,名字我已经看淡了。
从周匝的琴房出来,我感觉无所适从,大家都在忙着排演歌舞,似乎在为一台大型晚会做准备。到处闲逛了一圈,整个教坊只有后院东南角还算僻静,就捡了块草地,坐下练琴。
很快就到了晌午,跟着人群去打饭。其实也不错,练着琴,管饭还有薪水拿,而且这个工资标准绝对算是高薪了。
吃过午饭,我拿起琴盒打算回后院,却被周匝叫住,与一个样貌清秀得像女人的小伶官一起被带着往库房走去。
“你叫云儿,是新来的?”小伶官与我并行,悄声低语。
“嗯。”我点头称是。
“我叫景进,常往返于教坊和宫中。以后有人欺负你尽管找我。”
“嗯。”我依然点头,装着很乖巧的样子。
第一次见面就这般热心,让人感觉“无事献殷勤”。而我初来乍到,也不好得罪人,还是装傻吧。
三人陆续进入了一间不大的库房,整个房间里只有一样东西,用超大号的红绸布盖着。周匝掀开红绸布,一件差不多180公分高的乐器闪现眼前。
“竖琴?!”我惊叹到,不是惊讶这种乐器,而是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竖琴。
周匝和景进同时把惊诧的目光移到我脸上,“云儿识得此物?”周匝语调不像以往那么平静了。
“此琴乃西洋乐器,乐器书中有此琴的图样,不曾见过实物。只是……”我迟疑着,有些话不知道要不要说。
“但说无妨。”周匝的眼神闪烁着前日听我唱《伶人歌》时一样的光彩。
“竖琴的尺寸原可抱于怀中弹奏,此琴如此之大,实非我所知。”
“云儿能弹奏此琴否?”这次是景进急切的发问。
我未答话,走到琴边,依次试过每个弦的弦音,才开口答道:“乐理原本相通,研习些时日,不难弹奏。”反正我也没具体工作,白吃白拿钱怪不好意思的,就当科研项目了。
周匝走过来,定定的看着我,表情极为复杂,“云儿,我给你十日,十日后以此琴为乐,为我主祝寿。”说完兴匆匆的转身走了。
我傻眼了,十天的时间,让我掌握一种乐器,这太夸张了吧。而且还是为皇上祝寿,演砸了恐怕会掉脑袋吧。这工作找的,不仅没自尊危险系数还等同于参军。
晚些从景进那了解到,这架大竖琴是番国的贡品,当今皇上喜欢此琴的音色,却一直苦于无人能演奏。近日皇上和景进聊到此琴,深感惋惜。景进这才赶回教坊向周匝传达圣意。
如今我是撞到风口浪尖上了,谁让管不住这张嘴,这么爱现,杨修怎么死的又不是不知道。不过等死也不是办法,想法子度过这一关才行。
第二天我找到了周匝,把写好的琴谱交给他,说这是我为皇上大寿连夜谱的曲子,竖琴音色虽美,却音调不全,需七弦琴配音。
周匝闻之大喜,赶紧安排乐师与我一起练琴。还着人按照我的要求赶制了一件戏服。
十天紧锣密鼓的演练,终于到皇上的寿诞。一上午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间,都在教坊的化妆室里,我几乎坐着睡着了,只听耳边有人说:“醒了,醒了,都齐了。”我睁开眼,看着镜子傻眼了:这是谁呀?是我吗?我有这么美吗?
这两年爹爹身体不好,我为了生计疲于奔命,甚至都没有在镜子里好好看过自己,更没有买过胭脂水粉。一向素面朝天惯了,今天只是淡妆就让自己惊艳了半天。
换上纯白色的轻纱戏服,站在镜前吓了一跳,我一直是扮男装的,今天这件戏服是典型的唐代风格,摸胸长裙把的胸部表露无疑,轻纱外衣根本起不到什么遮挡作用。我什么时候让他们做这么暴露的衣服了,那个裁缝也太自作主张了吧。
正在为难,周匝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突然站在我身后,我吓得差点叫出声,赶忙捂上自己的嘴。周匝的红外线眼睛从头到脚又把我扫视一遍,笑了笑,似乎并无意外,也无不妥,“云儿,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起身了。”我大着头跟周匝坐到了轿中。
原来皇上的寿宴摆在洛河岸边,临着江水搭起了一个很大的舞台,我的节目被安排在最后,一下午的时间就耗在轿子里。这场演出周匝应该是总导演,忙着安排演员、乐师,根本没空理我,只有景进跑来六七次,一会儿送点心一会儿送水果,比以往还要热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迷迷糊糊的被景进推醒,“云儿,周大人叫你准备一下,下个节目到你了。”
“哦。”我答应着,有什么好准备的,那个倒霉的竖琴,我选了一首最简单的曲子还是弹不好,有三个段落始终出错,所以才安排了七弦琴合奏,弹不好的段落就避开不弹,用跳舞蒙混过去,希望老天保佑能过关。
墨蓝色的天际已挂上了一轮圆月,五彩的灯火在舞台四周亮起。我缓步走到舞台中央,站在竖琴边,开始弹前奏,这段我练的最熟,开场发挥的不错,我也没那么紧张了,前奏弹完,一边弹一边舞一边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很顺利的完成了整首曲目的演绎,我如释重负急忙下了台,连幕都忘了谢。
顺路看了一眼观众席,有一个人突然站起来,大声慷慨陈词:“皇上,此女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绝色何止倾国。应是洛河神现,为吾皇祝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