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再做推辞，就带着小玲与爹爹一同上了石敬瑭的马车。

石敬瑭似乎很赶时间，有些行礼来不及拿，就匆匆忙忙的上路了。

几天日夜兼程的赶路，我们来到了黄河渡口，石敬瑭的先遣随从已经租好了船，我们正陆续上船，突然听到一阵争执，石敬瑭转身去查看，我也跟了过去。

一个士兵看到石敬瑭忙行礼，“将军，这个老妇人死赖着要上船。属下如何讲都不听。”

天啊，是那个李家里的巫婆！她怎么跟来了？

巫婆看到我忙抢步到我身边，“主人可是要回草原？带上哈尼吧，带上哈尼吧。”

“阿婆，我不是你的主人，我也不是去塞外草原。”我忙跟她解释。

“主人，叫我哈尼。”

“我，哈尼婆婆，我真的不是你的主人。”我实在是无奈至极，转头看向身边的石敬瑭，他很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

我努力保持着耐心，“哈尼婆婆，你要去塞外，也要过黄河，我们载你到北岸，好吧？”

“好，好。”哈尼婆婆连声说着好，跟我们上了船。

船刚刚驶出渡口，就见南岸的官道上尘土飞扬，似乎有大队人马从远处赶来。我转身看石敬瑭，只见他神色一凛，低声对身边的侍从说：“叫船家快些撑船。”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神色又恢复如常，对我说：“水上风大，姑娘还是到舱内歇息吧。”说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石敬瑭却并未在舱中停留，安顿下我，转身出了船舱。这时隐约听到很多人的呼喊声，应该是南岸上传来的，我沉思了一下，“小玲，到甲板上看看，岸上在吵闹什么”

小玲很乖巧的应声出去了。难道是石敬瑭的仇家？但是他身边有一百多人的队伍，而且看上去个个都是精兵强将，战斗力极强，应该不用这么慌乱吧？莫非是？

小玲跑回来，慌慌张张的说：“小姐，岸上的人喊话说，说皇上来了，请贵妃娘娘回宫。小姐，他们要找的贵妃娘娘就是您吧？”

李存勖，你终究是不肯放过我。

我起身走出船舱，登上甲板，南岸的喊话听的清晰了，“皇上有旨，把船开回来，不然就放火箭了。”

我的头嗡的一声，最近连雨，黄河水势奇大，所以很多船都不出了，这艘船是提前预约的，我们上船的时候，整个渡口只有这一艘船，李存勖想乘船来追是不可能的，可船行的速度缓慢，我们又刚刚起锚，完全在弓箭的射程之内。火箭，那不是要烧船？可不能让这一船的人都因为我而送了命呀。

想到这，我快步走到众人前边，岸边旌旗飞扬，浩荡的队伍正中，黑色骏马上端坐的人金色铠甲，明黄战袍，俊逸的英姿正是李存勖。他正在弯弓搭箭，直指我们的渡船。

我抢步走到船尾，面无表情的看着对岸的李存勖，他看到我的时候一愣，放下了弓箭，愤怒的吼道：“给朕回来！”

我没有答话，依然直直的看着他。李存勖，我不是会走进你的牢笼的，上一次我赌你的理解和仁慈，我输了；这一次，我赌命。你能放下繁庞的政事和动荡的时局来追我，证明我于你而言，不是可有可无。那么，你选择吧，放活的我离开，或是带死的我回去。

只是片刻，李存勖猛地举起弓，一支箭闪着耀眼的金色光芒“嗖”的从我耳边飞过，我僵住了，他果然选择了第二个答案，他果然不肯放过我？哪怕带回去的是一具尸体。这就是帝王的爱情观吧――没有一丝感情的纯粹的占有。

就算没有倍王子，我也不会将自己的生活投入这样的地狱，何况我还背负着对倍王子的承诺，想到这里，又往前走了半步，手扶上船舷，有如石化般伫在船尾，平静而决然的与南岸的李存勖隔江对视。

他同样定定的看着我，船在我们彼此的默视中渐行渐远，我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的时候，他突然忿忿地把手中的长弓摔在地上，掉转马头疾驰而去了。

他终于放弃了。这一局我赢了吗？

就在几分钟前，金箭带着我的一缕碎发飞入黄河的刹那，我对自己说：还在幻想，你个白痴，你又输了。上位者怎么会在意你贱如草芥的性命，他真正在意的是皇家的颜面，如果你一意寻死，杀了你又何方，弃尸荒野，然后发布贵妃病逝的公告，同样维系他的尊严，满足他占有的欲望。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竟然放弃了。难道这一局我险胜了，可是我是如何赢的呢？如果不是他的慈悲，也不是我的性命，那是什么？

我不愿再想了，松了气的同时，身子一晃，几乎摔倒在甲板上，却被石敬瑭稳稳的扶住了。我把头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看着浊浪滔天的黄河，陷在劫后重生里回味着恐惧，没有喜悦。

小玲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小姐，大伯咳了好多血，你快去看看呀。”

我吓得浑身一抖。走进船舱的一瞬间，我差点哭出来，满床的鲜血，爹爹依然在咳。我紧抢两步，跪在床边扶住爹爹，“爹爹，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咳――小丫，你，没事，咳――，就好，咳――咳――”说完昏倒过去。

我手忙脚乱的翻找急救的药丸，取出药丸的时候，竟然失手掉在地上，幸而小玲机警，迅速的接过我手中的药瓶，拿药喂药。

药和水咽下后，爹爹吃力的睁开了眼，从脸色看，似乎好了很多。

他恢复神智的第一个反应是紧紧抓住我的手，“小丫，你要如实说，为何匆匆离京？你不是讲在教坊得罪了管事吗？如此，怎会有重兵来追？你怎么能欺瞒爹爹呢？”

看来是瞒不下去了，“爹爹，我是瞒了你，皇上册我为贵妃，我不愿，才匆匆逃离京城的。我不敢告诉你――”

我以为爹爹会很生气我骗了他，可是，他叹了口气，幽幽的说：“小丫啊，你是知晓的呀，我刘家倍受大唐皇恩，你祖父留下祖训，我刘家世代子孙对李唐社稷须尽忠无二。抗旨逃婚，你怎能如此忤逆，做出这等不忠不孝之事啊。”

我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该怎样陈述我二十一世纪的思维方式和爱情观。该怎样告诉他祖父那所谓的治世贤臣，名垂千载的虚名对于我而言毫无意义；告诉他我要去找寻自己的幸福，而皇宫是不可能给任何一个女子幸福的地方。

可是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明知道结果注定得不到理解，就没有说的必要了。

我默然的颔首垂睫，直到船重重的靠上彼岸的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