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14号龟甲所在的天文馆。那一晚,我端坐着,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些飞驰而过变幻莫测无穷无尽的星体。那不是我们所身处的宇宙,那是另一个世界,我此生此世也无法到达的世界。之后我睡着了,就像任何一个缩在母亲子宫里的婴儿一样无知无觉但却异常甜蜜地安睡着。时间仿佛在我身边掠过了无以量数的分钟与秒钟,我深陷在宇宙的怀抱里,像一颗最最渺小的星尘,不必担心寂灭,也不必担心因被其他星体撞击而粉身碎骨。我因为自身的极其渺小而感到极度安全。这场睡眠持续了三十几个小时,当我醒来的时候,明允正坐在我身边,面具后的两只眼睛安静地注视着我。”
“‘哥,文嘉姐已经离开了,跟白若栩一起。’他这样说道。我并不感觉难过,只是有些怔怔的。从明允那声语调温和的‘哥’里,我并没有听出丝毫的冷酷或是幸灾乐祸。”
“我坐起身来,大概因为睡得太久,颇感饥饿。”
“我的人偶为我带了些食物来。我狠吞虎咽地吃光,感觉全身精力充沣,颇有身轻如燕的感觉。”
“我对明允解释了几句,他摇头说:‘我明白文嘉姐为什么要走,我也明白她不劝你跟她一起走的原因。你和她都是坚守自己内心的人。只要是自己认准的事,哪怕是错的,你们也会去做。哪怕这会伤害对方,甚至伤害自己。’”
“我没想到明允会这样说。在那一瞬间,我面红耳赤,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他看了我一眼,眼皮轻微地眨了一下,‘如果你是想说1930年发生在苏州的那件事的话,我想我们已经可以不再提它了。’”
“我们都沉默了。思维在我的脑海中并不成形,只是一些断断续续的节点与碎片,如同一个个斐波那奇数列般漂来漂去。明允的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有些话想说,但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就这样过了两三分钟,我低声请求明允跟我一起到图书馆去一趟。我想再一次亲眼看看那些龟甲,也许更真实的原因是我想再看看文嘉生活过一年的地方。他点头说好,我们借由15号龟甲的捷径前往图书馆。那里高阔庄严,早已空无一人。”
“范文嘉并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数十万片刻有文字的龟甲与兽甲仍旧放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我拾起一片翻来覆去的看,然后放回原处。一个疑问涌上心头。”
“‘明允,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离开的?就在前两天文嘉还说没有找到离开立方体的办法。’我这样问道。”
“他摇头。我想我需要解开这个谜语,于是决定到10号龟甲去一趟。”
“那道大圆门已经落下了,我试着将手放在雌雄凤鸟共同追逐的那团火焰上往下按去,大门森然洞开,我和明允被我们所看到的一切惊呆了。”
“远远望去,那块黑色的方尖碑已倒了下来,在圆盘上裂成三节。一个人影倒在地下,被其中一截断碑压住,纹丝不动。那人穿着一件乳白色的衣衫,脸朝下俯卧着,看上去正是范文嘉。”
“我惊惶地快步上前,明允紧跟在我身后。果然是文嘉,我们七手八脚将断碑从她身上抬开,将她小心翻转过来。她面色雪白,双眼紧闭,脖子上有一道青紫色的瘀痕,早已死去多时。看来必定是被人掐住喉管窒息而死,而方尖碑大约是在她死后才断裂将她尸身压住的。”
“一时之间,我的心空荡荡的。无悲无喜,只是怔怔地站着,大概并没有弄明白眼前这景象的真实含义。明允伸出手探探文嘉的呼吸,朝我摇了摇头。我的意识仍旧一片混沌,不知道该让自己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我在她身边坐下来,仔细地端祥着她的脸。”
“她的发髻完全散了开来,亚麻布的长裙分明有撕裂的痕迹,脸上充满愤怒之色。很显然,临死之前她曾经拼命地挣扎过,手指甲里也留下了凶手的皮屑。瞑城除了我们四人之外杳无人烟,杀害文嘉的凶手必是白若栩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