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公元二○○○年的钟声刚刚敲过,郑明接到了一个让他即喜又忧的电话。电话是贾春颖打来的,告诉他有金瑛的消息。郑明连忙刨根儿问底儿地打探,贾春颖却欲擒故纵地回说自己在丛氏大骨头饭庄里等他,称电话里讲不清楚。郑明知道这老同学的意思,心说这老同学啥时候变了属相改属狗了
来不及多想,郑明躲过老婆的目光,编了个理由来到贾春颖说的丛氏大骨头饭庄。上了楼问服务员,不等服务员答话,见小走廊里走过来同学贾春颖,忙上前问她说:“你在哪间里吃饭也不说清楚”,贾春颖说:“你小点儿声行不行”郑明见这酒店里静静的无人一般,连忙禁了声跟在贾春颖的后面,边走边自思:这酒店看来不怎么着,咋的冷冷清清……及至走到最里间,开了门进包间儿,当即怔怔地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包间儿里只一张桌子,桌子的边儿上坐着金瑛和她的妹妹金珏。
贾春颖推了郑明一下说:“咋的不认识见了面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郑明三步并做两步窜到金瑛的身边,全然不顾了其他人,抓住金瑛的手,一连串的车轱辘话想也没想就飞了出来:“你上哪里去了你的房子咋卖了他们都说你病了,得的是啥病呀你咋不说一声卖了房子你住哪儿你的病咋样了你……”一边儿坐着的金珏见郑明语无伦次地说话,眼里还包着一包儿水儿,心里自是感激郑明,知道他心疼姐姐,连忙插嘴说:“郑哥,你轻点儿。”郑明这才知道自己的手劲儿挺重的,擦了一把眼睛静下心来仔细看了一回金瑛:眼睛比从前小了不少,胖得早没了往日的风光,可也白了不少,不知为啥在屋里还戴着帽子,心想大概她怕冷。他哪里知道金瑛得的是一种血液病,叫红斑狼疮的,正用激素,人不但胖,还掉头发。金瑛也是真够倒霉的,刚刚见妹妹金珏好一点儿,自己又住院。好心大夫干坏事儿,上赶着给她输了一回血,也不知道是谁的事儿,凭白的就添了这么个怪病。金家本想告,可古冬来却碍于朋友情面没法深究,倒是医院负责任,查来查去查到了血上,又与血站打关司。金瑛对这类事儿烦透了,自去天津看病,古冬来又事无巨细地安排,可是无力回天。治了一年的病,又把房子给治进去了,金瑛又不愿待在医院里等死,只好搬回父母的老房子里。弟弟百超把父亲接过去,留了母亲和金珏陪着金瑛住在一起,天天在家里吃药打针。金瑛知道自己这病是早晚的事,心想趁着自己还明白,再见上郑明一面,也不知道他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心里惦记着是回事儿。打天津回来之后,养了一段时间,刚刚有一点儿起色就想让妹妹给郑明挂电话,可又一想还是算了吧,自己现在这模样还不如不见的好。正在犹豫,那天金婶去交电话费,在收费间里遇见了同来交费的贾春颖。贾春颖问及金瑛,这才知道金瑛已经回来了好些日子,她也是个急脾气,交完了费就陪着金婶儿来家见金瑛。见了面叙了一回话后告诉金瑛说郑明正找她,还给自己留了电话。金瑛听了自是感动,可感动之余又对贾春颖说:“算了,还是不见的好,我现在这个样子,那傻瓜见了肯定难受,别再误了他的正事儿,况且我现在这样子也不好。”摘下头上的帽子给同学看说:“你看,头发都掉光了,也出不了门儿。”贾春颖说:“这时候才看朋友,你俩好一回,也应该看看他的真心。辉煌时他鞍前马后的,倒霉了却不见他的影子,世上哪有这种道理这事儿你别管了,我给你安排。”说着竟自做主张地安排。谁知金瑛当晚又发烧,病情加重,差一点儿没过去阳历年。又稳当了一阵子,金瑛也想再见郑明一面,又给贾春颖打传呼。贾春颖安排完毕,又找了车,想给郑明一个突然袭击,这才有了饭庄里的会面。
四人在饭庄里的这顿饭足足吃了有三四个小时。金瑛几乎没吃什么,留了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的金珏也没吃好,只顾着围着姐姐转。贾春颖的胃口倒是不错,郑明一边喝酒一边给金瑛讲厂子的事,还拿出来沈阳那边给印的名片儿来显派,贾春颖也要了一张。吃罢了饭,贾春颖又叫了辆车,几个人送金瑛回家。郑明见这梅里斯的蛤蜊不但酒喝得好,还挺能搭勾,居然找了辆4500来拉他们,想找机会侃几句,见金瑛那里又望他,忙禁了声。
从金瑛那里回家后,郑明越想越不得劲儿,自己又偷偷跑去一次。见金珏和金瑛都在,连忙把金珏叫到厨房里来偷偷问话,他自己想给金瑛买红内衣红内裤之类的物事儿。这马上快到阴历年了,这一年是龙年,郑明自去年冬天就记着这事儿。金珏说:“俺妈早给买了。”郑明说:“我应该给她买一套,好妹妹,就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你只要把她的尺寸告诉我。”金珏听郑明说这话,心里也挺感动,又想起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来,低了头要哭,忍了半天才忍回去,回屋里去写了张纸条拿给郑明。
第二天,郑明兴高彩烈地到百货大楼的高间儿里购置齐全,坐了车就到金瑛家。把东西放在金瑛的床上说:“金瑛,我说过给你买火红火红的,看看咋样”金瑛见着当然高兴。金婶见女儿高兴,忙给金珏使了个眼色说:“金珏,帮妈买菜去,今儿个给大奔儿头包饺子。”
屋里只剩下俩人,郑明反倒有些不自在,狠了狠心坐在金瑛的身边,搂了她,把头埋在她的胸前喃喃地说:“黑蛋儿,你坚持住,我估计过了年沈阳那边就可以开展业务,咱这买卖不做便罢,只要一做,毫厘之间就可以彻底翻身。到时候送你去大连,那地方冬天不冷,夏天不热,咱北方人还待得惯……”金瑛幽幽地打断他说:“郑明,谈点儿别的行不行”郑明问说:“说啥你想听啥”金瑛说:“谈你、谈我,谈小时候。”郑明说:“那还不简单!你小时像火柴杆儿似的,我后来见你时都奇怪,你啥时候这么丰满……”金瑛问:“啥是丰满”
“这还不好说――郑明放肆地去摸她,说:“这就是丰满。刚见你时觉着你像一个人,想来想去想不起来,后来才想起电影《红河谷》,你像那个藏族公主,连嗓音都像,不过你比她要丰满。”金瑛牵了郑明的手说:“郑明,给我唱个歌,小声点儿,唱那首《牵手》,会吗”郑明回说:“当然会!说实话,我挺烦唱这歌的那台湾歌手,可不知为啥自打她唱了这首歌之后,却觉得她挺可爱的。”清了清嗓子便低低地唱:“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
如果郑明知道这一次他和金瑛是最后一次在一起的话,相信这八岁男孩儿一定会有更激烈的举动和更让人心碎的场面。其实,这时节金瑛早已经把死亡看得很淡,这不光是那种生不如死的病痛折磨;还有另一件就是她想开了,觉得自己差不多已实现了人生的价值:有个好工作,有过好丈夫,连儿时的秘密愿望也实现了;生活又把她儿时的偶像大奔儿头郑明也给送了来,改革开放后好歹也做过一回大老板,百万元以上的钱也赚过。只是留了个缺憾――没做过一次母亲。正自思想间,见郑明那里早就不唱了,一眼不眨定定地看自己,不由得绯红了脸,过来亲了郑明一口说:“郑明,你看我现在还漂亮吗”摘下自己戴的帽子来给他看,说:“头发都掉光了。”郑明嘻嘻一笑说:“好看!”金瑛说:“你说谎,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郑明说:“我有理论根据。”金瑛说:“又瞎白话。”郑明连忙说:“你听我把话说完,这是一个笑话:说意大利有个大雕塑家叫米开朗基罗,他死了以后去了天堂,上帝对他说:‘老米呀,为了感谢你对人类做出的贡献,我决定满足你一个愿望,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其实那上帝是心疼他的才艺,想再把他弄回去。可这老米却说:‘我活着的时候见过一尊塑像叫维娜斯,她可是比我的大卫还漂亮,只可惜了她没有胳膊。如果你要是能找出那个维娜斯的原图来,我把她的胳搏给补上,让她和我的大卫成一对儿那该有多好。’这上帝叹了一口气说:‘唉!真是命里该着。’自己本来想给他一纪阳寿,让他回去靠自己的名望弄点儿资本享享福,可这呆子到天堂里了居然还想着雕塑,有心想驳了他,可自己有话在前头,只好又提醒他说:‘老米呀,其实你是路过我这里,你的归宿是我隔壁的地狱,你看……’那老米想都没想就说:‘我说老耶,你是不是说话不算话,还是你这万能里有水份’这上帝一听,当时就火了,心说这混账王八羔子,居然敢怀疑我做假又一想算了吧,人间里这帮子心灵大师们都这副德性。于是强忍了不快,故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图纸来递给老米。这老米一见,当时乐得连抬头纹都开了,别了上帝就叮叮当当地干起来,还真别说,那俩胳膊做得是栩栩如生,这老米又去找上帝说:‘老耶,你还得帮我个忙。’上帝问:‘还帮你啥忙’‘你得帮我去法兰西国的卢浮宫,那维娜斯现在在那里。’上帝又叹了一口气说:‘行,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这就陪你去一遭。’俩人一块儿驾了祥云到了卢浮宫,穿墙越壁的就找到了维娜斯。这老米临干活之前还对着塑像念叨了一番,说什么请美人儿忍一忍,不会很疼之类的话,听得一边儿的上帝暗暗窃笑,一边说着就给维娜斯安胳膊。忙了壹陆十三遭,总算是忙完了,擦了擦头上的汗坐下来想歇歇,顺便看看自己的手艺。哪曾想刚一抬头,就见这维娜斯杏眼圆睁,怒气冲冲地冲他挥起刚装好了两只手左右开弓地扇了他俩耳光,一边嘴里还不三不四地骂:‘你他妈的八嘎,谁他妈让你丫的多事’……”
金瑛呆了半晌儿,才趴在郑明的肩上乐得涕泪横流地喘不过气儿来。
郑明在金瑛家吃了饺子,回到家里已是一片漆黑,老婆和女儿早吃完了饭,女儿在自己屋里学习,老婆正自看电视。郑明连忙先去卫生间里洗,洗完了悄没声息地躺回老婆身边准备烀猪头,却被老婆揪了耳朵问这两天去哪里了。郑明护痛,龇牙咧嘴地直叫饶说:“你轻点儿好不好,还没到二月二呢,这耳朵都给你揪大了。”老婆那里却说:“你这几天又到哪里野去了北京来电话找你也找不着,打电话去厂里问你又不在。”郑明回说:“那让他打手机不就得了”老婆在那里哼了一声说:“你那破玩意儿怕是也和你的传呼一样,欠费停机了吧”郑明连忙一骨碌起身摸电话打自己的号。一拨,可不是停机了,连忙又问老婆是啥事。老婆说:“谁爱管你的闲事儿。”郑明重又打开灯来,拿起电话来给袁伟明回电话,袁伟明刚好在家。俩人通了一回话,郑明忙解释说自己忙厂子的事,电话费忘了交了,又问袁伟明有啥事。袁伟明说:“防伪协会三月份有个全国级的防伪技术展会,朋友先通知的我,沈阳那边准备参加。另外你说要做的企业介绍是不是应该把咱们的会员证书也印上”郑明答说:“那当然。”袁伟明又说:“可是你会员证的单位一栏和咱沈阳的易之龙公司不符,是不是应该改一改”郑明说:“也好。”等着袁伟明的下文,袁伟明说:“我与沈阳说好了,你直接到北京来,然后咱们在北京碰头,一方面把会员证改了,另一方面也好商量一下准备展会的事儿。”郑明闻听,心自核计了一番,说:“也好,我明天去厂子商量一下,顺便把盖了章的合同捎过去。”放下电话心里又核计了一遍,自己兜里瘪瘪的没了底气,又见电话也停了,面子上不好不说,出了门也该是用得着的,想毕又去与老婆套近乎。老婆那里自是不上当,唬起脸来说:“你别找我,我这一个月才一百九十二的下岗补贴,家里生活还不够,哪有闲钱去给你填那无底洞。”郑明却说:“哎,老婆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和你亲热亲热嘛!这些天里里外外瞎忙,孩子也睡了,咱是不是……”说着又去摸老婆那如花季少女般的小妈妈。老婆被他纠缠不过,况且自己也多少有点儿意思,两下里当下悄没声息地一通忙乱。郑明竟然首次把老婆伺侯得心满意足,想趁机再提钱的事,却见老婆那里一脸的倦意,心思明天再说,翻过身去不一会即见了周公。
郑明美美地睡了一觉,早上被老婆喊起来,女儿那里早就上学去了。又美美地吃了顿早饭,不由得连声夸赞老婆的手艺高,这平凡的土豆白菜到了老婆手里,就化普通为神奇地成了美味佳肴。老婆那里却不上当,说:“得了,别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了,我这菜连味精都不放,能有你那生猛海鲜大闸蟹好吃”郑明却还是一脸天真地说:“真的!老婆――不骗你。”老婆见郑明越解释还真就越不信,其实郑明这话里确实有恭维的成份。但实际上生活中有些事往往是这样,你越解释是真的,就越让人不相信,你弄个假的来往那里一摆,只要你会玩儿深沉,那假的多半就会给玩儿成真的。郑明的心理年龄老是停留在八岁上,自然的没有那些个城府,听他讲话老是让人觉着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难怪老婆不相信他。最后闹得郑明脸红脖子粗地说:“我不冲你要钱,这年头真话就不如假话好听。”老婆在那里却扑哧一笑说:“看你那熊样儿。”递过来几张一百的钞票来说:“得啦!没人和你较真儿,赶快吃完了该干啥干啥去。”郑明吃罢了饭,又故作无意地揣上老婆拿给的钱,自是有一番感慨。临走还对老婆长叹一声,说了个讲过八百多遍的笑话儿:一个盲流子走在大街上,见满街筒子的人都瞅他,自己长叹了一声说:“唉!三十年前的英雄哪里去了”走到没人处却说:“三十年前也是他妈这味儿。”老婆却在那里捂了耳朵说:“得啦!耳朵都起茧子了,赶快滚蛋!”
别了老婆下得楼来,郑明溜达着走去厂里。到厂里一看,一点儿机器的动静都没有,知道又没活计。到厂长室里找厂长,厂长那里早知道了北京的消息,见郑明来了,嘿嘿一笑说:“罗锅上山了吧”郑明知道厂长说他电话的事,嘿嘿一笑说:“咱革命战士如磐石,泰山压顶――腰不直。”厂长见郑明又要扯西游,忙说:“打住,没功夫跟你说相声,赶快商量北京的事儿咋办。”俩人又是一阵密谋。一切算计完毕后,厂长自兜里掏两千块钱来说:“一千是旅差费,另一千留着过年吧。你都看见了,我这里也开始喝粥了,一定要捏着点儿花,别像过去似的,打肿了脸充胖子,现在满世界里都在减肥,咱也得学会过紧巴日子。”郑明接了钱,先去买票,又去电话局交了电话费,回家准备去北京。
一月份的北京,虽说有些冷,但那温度对郑明来说,简直如小孩儿游戏一般。下车后,郑明又自去大栅栏的诚信旅馆里先住下,简单地吃了晚饭才给袁伟明挂电话,告诉他自己到了。袁伟明一听,马上火烧眉毛般地赶了来,嘴里还直埋怨郑明说:“你看你这人,方舟宾馆那边儿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房间,赵总和黄总早都到了,正等你呢,你倒是住在这里。”郑明说:“大哥,明天再说吧,今天我累了,只想睡觉。”袁伟明却不依,说:“走吧,外边车等着呢。”郑明无奈,只好自交了房钱出来,一见路边儿的车即问他说:“大哥,你不是已经不在你战友的公司里干了么咋的还开他单位里的车”袁伟明说:“这几天招待沈阳来的朋友,没个车哪行,我找他借,他还能不借我”郑明也不言语,坐了车跟袁伟明到方舟宾馆。方舟宾馆在长城饭店的里边儿,也是一家够规模的三星级酒店,不过比起五星级的长城饭店来说,还小不少。郑明对这类大同小异的酒店并不陌生,只不过他平常里养成的从着装到举止的随意性,在这金壁辉煌的酒店里与衣着光鲜的一些客人们相比,略略的让他感觉有些个异类。
俩人坐电梯上到五楼,袁伟明领着他来到一间邻街的客房。赵总和黄总已在房里。见郑明到来,又上前来客套,嘘寒问暖的,甭管真假也是一番心意。袁伟明那里把郑明的包放在隔壁的客房里,又返转来张罗吃饭,郑明连忙说自己吃过了。赵总亲切地抱住他闻了闻嘴说:“怎的,一点儿酒味儿也没有吃饭没喝酒那可不行,吃了也不算,咱还得重吃。”说着话即拉了郑明下楼。四人又到处找了一家东北饭馆里吃了一顿家乡饭。完毕之后,袁伟明拉着他们去“天上人间”里玩了一回。陪郑明的那漂亮女孩儿竟然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北大里的学生,郑明见她生得漂亮,禁不住问了一句说:“你住燕园吧”那女生倒是很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燕园儿”郑明嘻嘻一笑说:“听说燕园儿里有座公主楼,你这样漂亮的女生一定得住那里。”那女生诧异之余倒很佩服郑明的眼力,竟自与他侃起文学艺术来。俩人顾自的一通神侃倒也尽兴,不过台费还是照花不误,虽说是赵总付的款,但郑明隐隐的还是有些心疼,心说:这一晚上聊天的钱够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第二天开始忙着跑防伪协会。协会那里对郑明这边迅速地在沈阳壮大也给予了大力支持,改会员证连费用也没收,又顺便参加定于三月十一――十三号的二○○○年防伪技术成果展示会。北京的展示会就由袁伟明负责,郑明负责样品的印制,沈阳那边负责企业介绍等一应事物。郑明一听自己那边要加工样品,又独自犯开了愁,心说自己那边的厂子给扒了个乱七八糟,要想生产怕是有困难,可是刚刚与人合作就弄出这事,面子上怕是不太好看。袁伟明这几天连家也不回,整天与郑明在一起,一见郑明把心事都写在了脸上,知道他心里有事,回到房间里三套两套就套出个所以然来。袁伟明说:“郑明,把设备重新装起来需要多少钱”郑明回说:“现在主要是没地方,有了地方啥都好说。”袁伟明说:“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能出差子,我先张罗点钱,你回去一定要把这个事落实好。”郑明听袁伟明说这话,自是心生感激,不过自认他那话是人家的客套,也没放在心上。办完了北京的事,与赵总和黄总告辞出来,袁伟明上车站送他时真的拿两万块给他,郑明感谢地握了握袁伟明的手说:“大哥,谢谢你,不过这钱我不能借,你放心,我不会误事。”袁伟明说:“郑明,我这是诚心诚意的。”郑明说:“那是自然,不过我不能借你的。”袁伟明说:“那算我投资,我估计你租一年厂房这些钱还不一定够,但无论如何你也要把设备支起来。”郑明知道袁伟明的意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拿了钱。又要给袁伟明打条,袁伟明说:“你太小瞧人了,北京人不都是坏蛋,况且我也不是北京人。”
回到家里郑明即忙三火四地找朋友租厂房。他原想不告诉厂长,却不知租他厂房的那人是厂长的朋友,与厂长打麻将时故意顺嘴溜了出来。厂长把郑明找去问他,郑明想解释,厂长却说:“这一带谁不认识我你办事也不先说一声,让人家变着法儿地编排我,你的腰还能有我的腰粗”见郑明又想解释,又说:“得啦,认了一年的房租吧。”郑明又说:“那你再让他给咱优惠点儿嘛。”厂长说:“我这人一脸的抹不开,行了,房钱我张罗,你准备搬家吧。”郑明想把袁伟明借钱的事也说出来,可是一见厂长的态度,知道他又会埋怨自己,心说自己外边还有一些账,日后再还袁伟明不迟。遂又拿出那两万来说:“我这里还有两万。”厂长诧异,问他啥时候变出来的。郑明只好说:“老婆打埋伏,这次被我说服了,再说咱是按比例投资,我也该负些责。”厂长一算房费是三万六,又说:“那好,你出一万八,我出一万八,正好够一年的房钱。”俩人商量完事,厂长又掏钱去苦孩子饭庄喝酒。不曾想老板换成了新人,饭菜全变了味儿。厂长血压又高,郑明也没心情,无精打采地胡乱喝了杯酒即各自回家。
郑明从第二天起一直忙到月末才把设备支巴上。见要到春节了,又想去看金瑛,买了些吃喝过去一见,只有金婶和金叔在家。问金瑛干什么去了,金婶游移着说去天津复查。郑明也不好深问,只好借故出来去向晖街,又给老大买了几瓶酒、几条鱼。到了鸡场,见鸡场全然变了模样,问老大去了哪里,那位很不客气地问说:“是找宋老大的吧要账也不一定非得送礼呀”郑明问他:“你是谁”那人嘻嘻一笑回说:“我是这儿的房主,这房子归我了,秋天才买的。你说的那个宋老大早跑了,这些日子不知为啥天天有找他的,你也是来要账的吧”郑明连话也不说返身就走。
年三十晚上的春节晚会如今成了中国人眼中的大戏,老猪腰子赵本山照例把人们逗得前仰后合的。笑过了之后郑明暗想:今年卖马夹的算是倒霉了。
春风还未起的时候,郑明准备好了去北京的样品,又与北京和沈阳通了电话,提前两天到北京来。
到了北京又住方舟宾馆,赵总和黄总比他早几个小时到,开了房就在那里等。第二天几人又去农展馆看了看自己的展台,袁伟明布置得还不错,只是不如人家的丰满。回到宾馆里一核计,郑明出了个主意说:“写上几条标语吧”又搜肠刮肚地找了几句词儿,凑成五毒(独)俱全的句子,众人都嘻嘻哈哈地说有新意。那五独是:独家技术、独家设备、独家工艺、独家生产、独家经营。门楣上又贴上:易之龙防伪――五独俱全;再加上把郑明印制的各类小样贴了一墙,正面还做了个大大的企业介绍的展板,还真有些像模像样的。
展会的前一天不但厂长到了,连沈阳的罗副区长也亲自坐了飞机赶来,当晚又小酌了一番。第二天,郑明西装革履地站到自己的展位上充做解说员。展馆的外边自是彩旗招展、热闹非凡,开幕式上还有政协的副主席和技术监督局的领导来助威。农展馆里的展位被国内各大防伪企业、厂商占了个满满登登,连国际上的几家大公司也来凑热闹。展会一开始,郑明即站在自家的展台上说车轱辘话,有位先生竟然想买郑明的原材料,郑明却说:“卖你原料我还能防伪了吗”袁伟明连忙在一边提醒他说:“你小点儿声,对面那里正卖着呢。”郑明这里一边忙乱,一边偷眼见自己的展位只剩下他和袁伟明俩人,赵总、黄总还有袁伟明的战友罗副区长都不知去了哪里,连厂长也不见了。手忙脚乱地忙到中午才见几个人回来。吃盒饭时郑明见众人说他真的是五独俱全了,才知道这几人是侦察去了。看他们那架式,应该还算满意。
郑明在展台上一直忙了一天。企业介绍和宜传品发出去不少,有心想看看别家,厂长却说:“你还是坚持吧,明天才该你溜达。”其实郑明只想见识一下,虽说一年多的市场调查和专利局的查新检索得出了全国独家的美誉,但是一见这展会上不是清华北大,就是南开、复旦大学里的防伪公司,自己多少还是有些心虚,老想着自己可别吹过了头,这万一要载了可不是玩儿的。忍到了日落西山,众人从展会上直接去了方舟宾馆旁边儿的那家东北饭庄。
到包间里坐下来,众人才笑着告诉郑明说:他的牛皮没白吹,还真就是“五毒俱全”。郑明又问说:“还有没有别样的五独俱全”众人都回说没有,他自己却哈哈一笑说:“灯下黑了吧!不但有,就在咱的斜对面儿,是一家七彩光的防伪公司。”见大家都默不作声地望他,忙又解释说:“不过没关系,我大概齐看了看他们的介绍,他们那是二线防伪,与咱们这公众防伪不同。”罗区长那里忙问说:“你说这话是啥意思”郑明解释说:“他们的防伪技术是好,不过需要专门的仪器,一套防伪产品下来要十来块钱,咱这技术是他的千分之二还不到,况且咱检测方便,他那里可复杂得多。”众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袁伟明不知打哪里弄来了两瓶六十七度的衡水老白干儿来,没过一轮就喝了个精光,又喝了三瓶北京二锅头。大家都兴冲冲地轮番畅想,把郑明喝得连北也没找着地回到宾馆里大吐特吐。
三天的展会一晃就过去了,郑明通过展会不但真正见识了一回中国防伪市场的一斑,又认识了同行业不少的精英们。袁伟明还把在国旅里做副总的战友请来,谈了个意向性的合同,郑明被刺激得益发澎胀起来,大家的心里也都很高兴。临回家时,又聚在一起好好儿地喝了一顿才各自分头忙着进行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