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后悔没带个墨镜过来，不过陆乾新很快像是体谅到了我的苦处似的，敛起那张扬的光芒。
陆乾新现在的形象像极了少女漫画里让众人心跳不已的男主角，一丝不挂的身体纤细结实，微微凸起的肌肉给人的感觉像是小巧的法式餐包，而直直的长发和身体一样放着华丽的银光一直披到饕餮的体内，遮住了他的下半身。如果不是在这里而是在教堂，我一定会误以为他是下凡了的天使吧！
“把自己的身体能量化并改造成了生物电脑，然后用光纤制成的头发发出信号对饕餮加以操纵，总觉的里面已经有了毛利王的饕餮居然还能再容纳一个灵魂怪怪的，原来是这样啊！你为达成目的还真是用心良苦呢！”
他分开双唇，语气轻柔地说道：“公主殿下，真不明白你怎么会出手阻止我们的行动，这些蛮夷的生命在您的眼中，也会有价值吗？”
“只要能满足我欲望的，就有存在的价值。在现在的我眼中，世间的人不存在蛮夷和华夏之分！”朱闭了下眼睛，然后说道。
她说的，是‘现在的我’，而不是‘我’。
“平民背叛了他。现在我又为什么要为了他们而战斗呢？”
我回想到了她在卡车上时说的那句话。
“原来是这样，公主殿下的想法，我明白了。可是‘华夷不分’这样的想法，我没有办法忍受！明明是叛徒，明明是禽兽，明明是曾经让我们痛苦万分的恶贼，可为什么现在我们还要笑着和他们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蒙古人，满洲人，以及我脚下的这些，在首都南京至少杀了我三十万同胞的日本人！我们为什么不能像汉武帝杀匈奴人一样，把他们曾经刻在我们身上的苦难，十倍，百倍，上千倍的还回去！让他们恐惧，让他们悔恨，让他们绝望，让他们流血一直到他们彻彻底底的灭绝！”
陆乾新在说这么一长段话时，脸上始终都带着微微的笑意，像是朗诵着徐志摩的浪漫诗篇一般。
接下来他继续说道：“但是，现在天下太平了，我居然要和这些比毛虫的粪便还低贱的家伙称同胞了！真是恶心！于是我开始蓄起长发，穿儒服，以示我身为汉人的自觉。但是我心中那些激烈的想法，被认为是不和时宜的，我只能将它们深藏在心底，默默地承受这煎熬。直至那个人发短信跟我说：‘乱世还没有结束。’”
“那个人，是指‘世微’吗？”朱幅度细微地抬了一下下巴。
“不错，当时的我，完全没听说过这个人，但是我一看到‘乱世’这个词，就明白了他要向我传达的信息。现在大家觉得不能够进行复仇，是因为大家觉得现在已经和平了吧？和平的世界里不会有战争，自然也就不会有仇杀，但是如果天下大乱的话，我们就能够无所顾忌地按照我们的想法，做我们想做的事了吧！那是我第一次觉得‘乱世’这个词，读起来是那么地悦耳动听！我终于觉得，我是能够打破‘华夏文明联合’这虚伪的牢笼的！”
“既然你那么讨厌日本人，又怎么会和猪俣合作呢？”
“在此我先申明一件事，我讨厌的是‘所有除了汉人’的人而不光光是日本人。”这时他的笑意中搀杂了极为明显的轻视，“我和猪俣康夫见面，是在‘世微’的介绍下的。那个倭人简直是可笑，他难道不知道他们的祖先一直到汉末的时候还在用树叶做衣服吗？‘万世一系’，我的牙齿都快笑得掉光了，还真够恬不知耻的。不过‘世微’说他是进行这复活乱世的仪式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反正我都忍了那么多年了，就再多忍几天吧！反正很快，我的世界就会变干净了。”
说到这里，他对着我们张开双臂，说出了他这冗长自白的结尾：“我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公主殿下，但是在这最后一刻，我是不会让你成功阻止战争的发生的！”
“陆乾新，听你说了那么多，我想问你一句。”朱看着陆乾新的双眼，毫无表情地说道，“假如你的行为所造成的结果，反而是汉人被你所鄙视的蛮夷给征服，黄泉路上你会为自己的行为后悔吗？”
“真正的大汉民族不会那么脆弱的，如果你所说的事情真的发生了的话，那么就意味着――汉人，早已经全死光了。”听了朱的话，陆乾新吁了一口气，收起一直挂在脸上的笑脸正色说道，“那么一切都无所谓了，无论是兴与亡。”
“一切都无所谓了吗？还真是豁达啊！”朱笑了，“虽然彼此的立场不同，但是我并不讨厌你呢！”
她现在的笑，我从没有见过。那是撤除一切心防才会绽放的珍品。像是寒风中的金色菊花一般，在绚烂无比的高贵中带着万物凋零的哀伤。看得我心一揪，同时又对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的陆乾新产生了微妙的怨恨和……
嫉妒……
我为什么会这样？心中好酸，心中好痛，仿佛胸口被撕开了一般，仿佛心脏里被塞了冰块一般。
拜托不要再继续笑了，好像两个人心灵相通似的；拜托不要再继续。
紧握着的手，我拼命按捺着向陆乾新揍过去的冲动。因为事出突然，连皆朱枪都放在直升机里，现在我根本就是无武装状态，鲁莽只会招致毁灭。但是在我的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偷偷地跟我说，就这么毁灭吧！
不！不！不！
身体好重，重得像是弯曲一下手指都要花上上千年；身体又好轻，轻得好似只要一跳就能够飞出银河系。涔涔冷汗爬上了额头，眼前像是老旧的黑白电视机一般飞起了杂乱的雪花，我，快要到极限了……
“……外行人突然……饕餮……负面情感……”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陆乾新的话，他到底在说什么？眼前闪散着的白点慢慢远去，逐渐被黑暗取代。
真疲倦啊！就这么睡吧――
反正我不重要……一切都跟我没关系了――
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一个人就够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