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兰花和水莲在一起说话时,大哑巴他正在井巷里挥汗如雨地挖着煤块。突然,旁边出现一处塌方,有两个矿工被煤块压住了半个身子,并且还有煤块继续滚下来。大哑巴忙丢下铁镐,上前用双手将压在他们身上的煤块扒开,那种拼命的劲头让那两个矿工很受感动。半天后,他们三人才脱离危险,从井下跑回到地面上来。那名包工头听说哑巴的事迹后,立即笑眯眯地给他一百元钱,并竖起大拇指夸他能干。
傍晚时分。大哑巴从小煤窑下班回到兰花家,他一看见兰花就将那一百元钱交到她的手中。兰花见大哑巴满头满身都是脏兮兮的,又给她一百元钱,心里头不禁发酸。别说是人,就是养一头狗、一条牛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被人偷跑了心里也难受啊!更何况大哑巴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与汗水!
兰花打一盆水叫大哑巴先去洗澡。她自己回到房间把下午取出的二千元钱,紧紧地扎在裤腰带里。吃罢晚饭,堂兄将小货车开到门口来了。兰花佯装出一脸的微笑,对大哑巴比划着说:她父母让俩兄弟去一个亲戚家帮忙做房子,要在那里吃住一段时间。说完,她便将俩兄弟的衣服送到车上。这时候,那只黑犬围着车子打转,还不停地叫着。等他俩上车后,黑犬也一个纵步上了后排座下。兰花将裤腰带里的钱偷偷地交给堂兄,并叮嘱他一定要把这些钱交给大哑巴。
车子发动了,兰花跟在车后跑了一段路,望着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给她频频挥手的大哑巴,泪水完全止不住地往外流着。她实在是不忍心这样去做啊!她远远地望着车子,大声哭道:“好兄弟,别怪我无情啊!我一个女人也是没有办法呀……”
五)
当天夜晚,兰花把哑巴兄弟送出了山南的消息,便很快在镇上传开了。
水莲在饭馆听说这个消息后,吃饭时从不喝酒的她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往冯定坤的酒杯上一碰,喜形于色地说道:“表兄,你说古代花木兰为什么要从军?从军以后怎么就这样留名于世?因为她是个女人!表哥,你还服不服水莲?”
冯定坤见大哑巴离开了山南镇,心里肯定是十分地高兴。他知道水莲刚才说的就是给她自己夸耀一番,没法子呀,那哑巴兄弟是被她赶走的。所以,他“嘿嘿”地笑着,并趁机在水莲的屁股上揪一把,嘴里夸道:“还是你们女人点子多,有办法。”
水莲借机继续自吹自擂起来,说道:“表哥,聪明的人是用脑子打人;愚蠢的人是用气力打人。现在你知道用哪种方法打人厉害了吧?跟你说,从今以后,我要做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也不要反对,相信我是有分寸的!”
外面一片漆黑,屋里灯火通明。饭馆的人全走光了,冯定坤和水莲还在为大哑巴的离开而余兴未灭。
冯定坤用手指弹了弹烟灰,说道:“这次去广东,我还觉得有件事情可以考虑,就是把喝茶的业务也搞起来。广东那边茶楼的生意可火得很啦!咱们平时生意好时或者旅游旺季就做野味;生意不好或旅游淡季就做茶馆,让镇上的人都来这里,一边喝茶,一边打麻将……”
没等冯定坤说完,水莲就抢着说道:“好!妙!这样一来,我就像春来茶馆里的阿庆嫂一样,既可以做老板娘赚钱,又可以知晓镇上发生的一切事情。表哥,你真是聪明,越来越会用心……”
冯定坤说道:“我聪明得很哪!老婆被人家逼死了,我还得装傻。你说呢?”
水莲听他说出这样的话,马上就扳起脸来说道:“表哥,别说你聪明就真的卖起聪明来了。这可是你做梦都想的哟,不要占了便宜还要说俏皮话啊!”
第二天一大早,镇长洪福林便来到兰花家。昨天半夜回家听老婆说兰花把哑巴兄弟送走的事,他心里颇感蹊跷不太相信。一进兰花家的门,看见她那愁苦的脸色,便证实了哑巴兄弟确实是走了。
他听完兰花的一番话后,自己是又好笑又无奈地说道:“兰花啊,你今年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相信这些鬼话呢?洪强明显是自己不小心滑到井里去的,怎么跟冯定坤老婆的自杀、成阳被毒蛇咬伤都连在了一起呢?这分明是有人存心要你把大哑巴赶走嘛!再说,大哑巴为镇上、也为你家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兄弟俩也不是在你家白吃白喝,你怎么不事先和我商量商量,就把他兄弟俩给送走了呢?你真的就下得了这么狠的心吗?”
说到这里,他见兰花已是双眼饱噙泪水,又觉得自己太激动了。于是,他掏出烟来,点燃后吸了几口,又拐个弯说道:“算了算了,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反正人也已经走了,说再多也没有用了。当初,你要留下哑巴兄弟,我还有点担心你和大哑巴会不会出事。后来一想,反正方儒兄弟已去世这么长了,若你俩出点事,我还想出面成全你们算了。想不到,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却发生了。唉,我只是后悔、可惜呀。那大哑巴真正是个好人哪!”
洪福林走后,女儿洪兰又上学去了。兰花一个人在家,屋里显得空荡荡的,十分冷清。越是这样的冷清,就越是容易让兰花她产生遐想……
就在她回想着大哑巴给自己家做苦力,她拿到一笔笔现金而喜笑颜开的时候;想到在自家门口给冯定坤下跪求他原谅时;想到大哑巴在车窗给自己挥手告别的样子,兰花真正觉得自己好狠心。这时,有人喊她去接电话她都没听见。那人进屋后,才看到兰花呆呆地坐在大哑巴的床沿上……
那人说道:“兰花,兰花!有人给你打电话!”
兰花这才像做梦似的醒了过来。她随着那人去接电话,知道是堂兄打来的。“……一百多公里呀?……那些钱给他们了吧?是给那个大哑巴手上吧?他们没给你比划什么?没有骂我狠心吗?”
兰花接完电话回到家里,心里总算是有些踏实了。无论怎样,大哑巴手头上有那么些钱,也可以平安度过一些日子。她相信大哑巴是好人,生活不会比在这里差多少。但她明白,哑巴兄弟需要的是有人关爱,尤其是需要心肠好的女人的关爱!
没过一会儿,水莲像幽灵般又出现了。她笑眯眯地跟兰花说道:“兰花嫂,我们现在开起了喝茶的生意,喝茶的打麻将的人一天比一天多,恐怕以后来陪你的机会就少了。刚才,听打牌的人说,你昨天晚上把那哑巴俩兄弟赶走了?”
兰花对这个“赶”字很是反感,便说道:“你别信那些人乱嚼舌头的。我只是把哑巴兄弟送到比山南还要好的地方去了,怎么说是‘赶’呢?水莲妹子,你以后就忙你的吧。我也不能老是要人陪着呀!想你的时候,我就来茶馆找你。”
水莲一拍手,笑道:“兰花嫂要能这样,那妹子我可是一百个放心了!人就应该这样,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拿得起,放得下。”说完,她便走出了兰花家的大门。没走出几步,她又回过头来一望,嘴里在凶狠狠地自言自语道:“又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你兰花有那种本事?”
水莲走出门后,兰花便把大哑巴的房间收拾起来。她知道大哑巴的自尊心很强,最反感别人骗他。而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赶走……不,是“送走”。不管是怎样地“走”,对于哑巴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他肯定是十分地恨她这样的无情,所以她与哑巴兄弟的缘分,从此也许就这样地断了……
这一天,对于兰花来说是漫长的。儿子洪强走的那一天,虽然痛心,可自己毕竟是在昏迷的状态中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但这哑巴兄弟的离去,完全是自己违背良心做的一件事,时间一分一秒都是在不安与自责中熬过来的。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女儿洪兰做完作业就先上床睡了。兰花见天在下着雨,也就早早地关上了门,拉灭了电灯,和衣靠在床头上。估计夜已深了,兰花打了两个盹后,就又起床把前后门再重新闩一遍。有哑巴兄弟在时,自己完全没有这样做的必要。而现在自己一个女人、一个寡妇带着女儿,实在是难以安下心来……
谁知,就在她刚上床不久,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朦朦胧胧地听到外面好像有人在敲门。她不敢做声,轻轻地从床上坐起来,偷听了一会儿,又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她又躺了下来。可刚过了一眨眼的时间,门外又传来敲门声。兰花直觉得有些蹊跷且夹杂着有些胆怯了。她轻轻地拍醒了女儿洪兰,接着便大声问是谁,却没听见外面有任何回应。
这时,她真是有些胆怯了。她怕是不是自己已故的老公做鬼来吓她,便有些哆嗦地说道:“方儒,我和大哑巴可是清白的呀,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不要这样来吓我们娘儿俩,真的……”
兰花还没说完,外面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于是,她叫洪兰在自己身后跟着,母女俩手拉着手轻轻地走出房间。洪兰准备去拉堂屋的电灯开关,却被兰花制止了。来到大门前时,兰花让洪兰躲在自己的背后,自己再在瞬间倏地一下子拉开大门……天哪!兰花见是哑巴兄弟回来了,一时是吓得叫苦不迭!
外面,雨还在下。兰花拉开大门后,只见哑巴兄弟“扑通”一声双双跪在地上。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又把兰花搞懵了。约过了分把钟的时间,大哑巴站了起来,将那两千块钱丢进大门内,然后拉起弟弟,转身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