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师部领导一致认为,只要能见到这些被囚禁同志,将看守登记造册,赖青一伙就必须三思而行,轻易不敢下手,明为见面,实则对他们起到一种震慑,否则,向他们要人,便无退路。为防范察觉后阻拦和转移,根据亚男提供的地址与线路,来个突然袭击,待赖青一伙得知,目瞪口呆之余,严忠已与主要同志一一会面,并记下看押人员单位、姓名,无疑给了他们个下马威。
严忠为不马上引起对方警觉,在参谋江枫陪同下,轻车简从,与张伟取得一次短暂接触,那铮铮铁骨的暴怒与不屑,浩然正气,总在眼前晃动。又深入虎穴,见了岳萍一面,朴质的谈吐,给人以诚实无欺、和蔼可亲印象,她早把自己生死荣辱置之度外,并没袒露蒙受的不白之冤。一是恳求严忠,以广大人民群众生命和祖国命运为念,二是找到老书记与肖冰下落,尤其老书记,几年批斗与折磨,其体力难支,怕早摧残得身罹恶疾,对方目的就是要从肉体上消灭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可安慰其一生为中国革命惮精沥血,又可有朝一日查出元凶。清纯明澈眸子里,没流露出一点个人私怨;他们到医学院牢房里,找到淑菲一行,一个个受尽磨难,身危境险,惹人生怜。痛陈刁锋、王闯一伙罪行后,严忠忍无可忍:“请放心,我宁可失掉军装,丢了党票,誓为真理而斗争。”
淑菲听了,那曾经俏丽、如今青肿布满的脸上,似挂着憨厚、羞涩而又寄于厚望微笑,尽管一闪消失,还是被捕捉到了。
为赶在看守去向赖青一伙报告之前,马不停蹄,迅速见到了石碧、彭剑与周正。
当步入彭剑幽暗潮湿牢房,见他满脸青肿,既苍白又憔悴,正低头心无旁骛在奋笔疾书,那神情,似置身世外。当他弄清楚严忠身份后,热忱满腔,邀其坐到唯一个三条腿凳子上。
严忠关切地问了他的身体状况,不解地:“你……在写检查?”
彭剑无畏地大笑:“严师长,我有啥检查可写?他们画地为牢,把我羁押在这么个暗巷里,一禁几年,人虽与世隔绝,斜阳钟声,鸡犬相闻,我的心始终和人民群众在一起,可让我失去身体自由,妄图摧垮我精神世界,做白日梦。”
严忠、江枫一怔:“你这是……?”
彭剑触发颇多,朝门外呶呶嘴,情思感慨地:“这位看守高中未毕业,文革摧灭了他升学梦,原对我一些拙作喜爱有加,得知我是该作者后,天良发现,深为痛惜,每每到他看押时,为我嘹哨,几年来,人生百态,一览无余,给我提供了难得素材,鞠躬尽瘁,是我做人准则,批斗间隙,只要有一口气,决不放下手中武器――笔。人无癖则无趣,活得不充实。”说着,不无感叹道:“过去,逸长遄飞,游弋于日常杂物与工作,虽不敢说忠于职守,自信任劳任怨,结果呢?是非曲直,终有定论。”停了下,神色黯然:“我过去采访的都是先进人物,总以仁爱为怀,从这个视角对人对事。我们有位叫亚男的小妹,当年气得说我太书生气,甚至恨我迂腐,还接受不了,万没想到,同在一片兰天下,受着党的教诲,人民哺育,人心叵测,世情如此险恶,有人为一已私利,廉价出卖人格,甚至成了没有人性嗜血者,终使我噩梦惊醒。利用每周有限时间,以艺术形式,把这段扭曲惨痛历史写下来,以供后人借鉴,让悲剧永不再重演。为防突袭,他走时便带回去,别人来时,虽不能动笔,总管不住我的脑子,是构思良机,真得‘感谢’赖青、刁锋,还有那个叫余震什么的变色虫。”
彭剑天真的性格,简直象个孩童,严忠无限关爱地:“你的身子,这处境,可要爱惜啊!”
此时,彭剑才显出几分无奈,凄楚地一笑,从这苦笑中,严忠捕捉到,他的渲泄,激荡着埋藏在心中多少感情的倾诉啊!
“昨天,又修理了我一夜,虽有‘零部件’受损,他们仍一无所获。随之又激昂地:”气势出智慧,胆量生才华,痛苦的磨难,人刑具,无情斗打,颠倒黑白的诬陷,暗无天日陋室,是‘难得’体验生活‘良机’,才真正弄懂了啥叫阶级斗争,对方用行动、表演――尽管演技卑劣,提供了无尽素材,写起来得心应手,笔锋犀利,争分夺秒,奋笔疾书,几年来,终完成三十万字手稿,若有面世之机,让后人了解这段悲壮历史,悠悠文明古国,数千年礼乐之帮,蕴涵深厚文化如浩瀚大海,这丑剧、闹剧、恶作剧,乃至凶杀剧,不能,也不会演到地老天荒人未识地步,定会将余孽烧尽,因为,党和人民决不会答应的。
彭剑淳朴谈吐,胆剑琴心,为人敦厚品质,一直处在席不暇暖,宵衣旰食,身心倍受摧残状态下,箪食瓢饮在陋巷而不改其乐,身处逆境、受尽屈辱不坠青云之志。挥汗执笔,日不遑食战斗不休、锲而不舍不为生前生后名的意志、豁达,睿智谈吐、豪爽性格,不亏先烈之后,使严忠深为动容:布衣寒水之悲,文人秋风之别,昭示了中华民族又有过怎样令人遗憾的历史?分离时谆谆教诲之余,不由投去倾慕与怜惜目光。而周正渊博知识,学贯中西,多年不能一展抱负、石碧激昂言词,每句话都似射向赖青一把匕首,真使他九曲回肠,感慨良多,更觉肩上担子份量。
待那些看守先后跑去向赖青一伙报信,大光其火之余,不无奇怪,严忠何以对一个个关押地了如指掌?百思不得其解。心不由一怵,‘看来没认错,对手不是等闲之辈。’得知江枫将一个个看守“注册”,更感不安,原想万一有败走麦城迹象,设法偷梁换柱,不留活口,如此一来,必百倍谨慎,决不能让对方再抓住把柄。
老政委是所要见的中心人物,赖青当即作出转移,防严忠从天而降。
赖青、刁锋、叶辉,省革委已批定是汇江主要组成人员,文件虽在严忠手里,清楚他们有王谦通信,早暗渡陈仓,怕比他得到的信息更早。按规定,市、县革委会一把手,同时也是当地军政一把手,军代表只能次之,赖青清楚很快“绿袍”加身,多了层保护罩,更有恃无恐,对老书记去向,严忠让江枫以军代表身份,再三与其交涉,开始搪塞:“群众运动嘛,我们哪能作了主。”之后,公然以不知去向拒绝,气得严忠拍案而起,又独木难支,频添无奈与担忧。
这种建在沙丘、尸骸上权力,根基又浸泡在血水、眼泪中的组织,能巩固么?会不被群众所唾弃?
在确定造反派头头入阁三结合人选上,赖青一伙终与严忠撕破面皮,公开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