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等乖巧,剥开纸条匆匆一看,见终找到老书记地址,立时泪如泉涌,往事历历如昨:这慈父般领导,当年音容笑貌,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清晰出现在眼前。几年来,日日思,夜夜盼,得以重逢,能在他领导下拼命工作。然,睡思梦想,从亚男字里行间,不难看出,已命悬一丝,危在旦夕,再次看了下地址和线路,如获至宝,她同意亚男判断和看法,小心翼翼装进内衣,脑子不停地在想着出逃方案。
秋菊几经磨砺,虽不是当年那个有口无心的黄毛丫头,仍锋芒外露,率性而为。她清楚关押她的意图,更清楚因撕《红卫报》使自己升格,从楼门出去无意与虎谋皮,即使出去,要突破赖青、刁锋几道防线,绝非易事。救不了老书记,反打草惊蛇,破出性命,也在所不惜,难以逾越又必须逾越。辗转多时,无意朝窗外看了眼,已是初冬,窗外那片开阔地,也象这政治气候,赤裸而清冷。突然一个念头从心头闪过,做出大胆决定:跳楼外逃,找林飞去,虽不在他辖区内,毕竟是一省军区领导,通过军代表,也许能救出他的老战友,可远在千里之外,远水难解近渴?又别无它法。
秋菊毕竟是秋菊,她对天都敢戳个窟窿的性儿上来了,晚饭送来,碗净锅干,吃了个饱,与近日相比,大出看守意外。
初冬昼短夜长,她是个急性儿,说干就干,主意既定,再也等不到九时相约,‘这亚男,咋不把时间定早点?’顾不了许多,待天刚暗下来,手扒窗台,脚踏砖墙,飞身下地,虽跌了一跤,好在正值中年,飞身向车站奔去。
秋菊的鲁莽,给她带来不匪后果。
她的反常,使看守生疑,负责此楼的一个头儿一听,忙带人朝秋菊房间冲去,室内黑灯瞎火,情知不妙,撞开房门,已人去楼空,两扇窗子大开。这一惊非同小可,只怕她逃脱,自己背黑锅,忙向余震汇报,余震吓得半天喘不过气儿,急向王闯电告。
王闯一听,大发雷霆,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哪敢待慢,急驱车向赖青、刁锋报信。
赖青、刁锋听后一怔,她本不是主要走资派,为啥要逃之夭夭?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有人进楼一事,从长相判断,是亚男无疑,立时招来余震和那个看守,弄清她与那些人有接触,先布控亚男,逼其交待。两人咒赌发誓:敢用脑袋担保,她没与任何人碰面。余震说:“看守把她直接送到我的办公室,走时,我又与她一块到楼外,直到骑车而去,此事与她毫无瓜葛。”
赖青老奸巨滑:“那么,她找你有啥事,莫不是替谁求情?”
余震急忙否定:“决无此事,没提任何人。”
赖青不放心地:“无事还不登三宝殿哩,何况那地方,避之犹恐不及,她找你……?”
余震脸一红:“我两……我两说得来,只是,只是多日没碰面,无事闲聊。”
赖青从余震窘态中,似窥透隐情:“好个闲聊,怕是交上桃花运吧?”
余震清楚赖青一向反感他的下属追女人,如今一针见血点中要害,显得无地自容,‘遭了,等着挨吧,他妈秋菊跑得真不是时候,因此拆散与亚男将熟的关系,不是要我的命?’
赖青对此类花边新闻,恨之入骨,人所共知。这次却一反常态,内心不无高兴,‘真他娘一个个都离不了女人,不过,能让余震牵住亚男,不为他人所用,确是步妙棋。’
余震心惊胆颤,不清楚赖青如何惩处自己,不想赖青戏谑道:“老弟好艳福,得此才貌具佳奇女,怕全汇江找不出第二个,我还真有几分嫉妒。”
余震以为奚落嘲弄自己,搞猫玩老鼠游戏,偷盯了赖青一眼,见向他投来真诚笑意,才意识到赖青并没恶意,似大开绿灯,‘是场虚惊!’心里早想入非非。
亚男做梦都没想到,余震的无赖和厚颜无耻,冥冥中赖青对她的怀疑与警惕放松了几分。
至此,赖青、刁锋绝对想信两人说的是实,一时晕头转向,不清楚船弯在那里,秋菊脱逃起因。
刁锋思虑良久:“看来秋菊心血来潮,有两种可能,一是进京上访,亦或告状,再一个可能听说她当年有个上司任x省军区政委,难道去搬救兵?”
赖青沉思片刻:“有道理,秋菊决不是无缘无故潜逃,没有大的举措,不冒此风险。”如临大敌,当机立断,令王闯:“把认识她的骨干马上组织起来,兵分三路,一路将车站及通往x省城大小站口迅速严把死守,见到就捉,决不姑息;一路坐车直抵x省,卡住军区大门;再一路北上京城,分布车站出口及信访办,一经发现,以逃犯缉捕归案。”布置完毕,像是对自己,又像对他人打气:“退一万步,即使她搬来那个林什么政委,对我们这儿工作,也不过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根本无权定夺。把手伸向外省,说三道四,干扰工作,政策是决不允许的,就不怕丢了乌纱帽?”
秋菊狂奔近五华里,到火车站附近,才突然想起,身无分文,亚男所以给她约定时间,怕和钱有关,‘真是个冒失鬼。’她没忘了当年老书记常说她的一句口头禅,虽似批评,却那么亲切。后悔该与亚男碰下面,现在一切晚了,如若返回,说不定自投罗网。管他娘的,用站台票混上车再说。计算了下时间,有趟北上列车很快到站,为能赶上,没命跑着,不想,脚被绊了一跤,脸也被撞破,她顾不上疼,坷坷绊绊奔去,还在暗处,灯光下,就见四个看管她们的人匆匆赶到入站口,分到两边,虎视眈眈,看着正要排队进站旅客。有个妇女为挡风,用纱巾裹着脸,被其中一个看守扯下,双方发生争执,招来站警,那女的得理不让人,硬说他耍流氓,看守自知理亏,忙说出真情:“我们学习班跑了个女走资派,正四处追捕,这是误会,请谅解。”弯腰躬背,连解释带赔罪,才平息这场风波。
秋菊在暗处听得真切,看着仔细,‘天,看来出逃被发现!’立时惊出身冷汗。从这里上车已无望,一咬牙,狠了狠心,急转身朝北走去,她清楚,离此六十华里,还有一小站。‘从那里上车。’
在与铁路并行间隔几十米处,虽有条公路,但不敢去,似惊弓之鸟,怕赖青一伙派车追捕。
她的预测还真对了,王闯亲自挂帅,警车开道,驱车北上,然而,徒劳了。一夜直追至北京,在信访办与坐火车先期到达的人碰面,未见秋菊踪影,无功而返。
秋菊离公路不敢远也不能近走在高低不平麦田里,空旷的田野,冬霜如雪,覆盖四野,不断被冻得坚如石头的土块、垅沟碰得双脚透心疼,不长时间,两脚已黏黏乎乎,一双鞋早渗出血来,喘气四望,偶尔一列火车“咣当咣当”发出单调响声,向南北不同方向驰骋。公路上,不间断地在尘土飞扬中驶过一辆辆卡车、小车,其中一辆警车鸣叫着开道,车灯开得贼亮,后边跟着一辆小车,向北驶去,不知是感觉,还是心灵感应,或是那辆驶去的小车在瞬间有些熟,似曾相识。‘莫非王闯一伙真的开车追我?他们为啥兴师动众,对我出逃如临大敌?’不敢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