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反应过来,莫不是汇江那个黄毛丫头?定有紧急事情,否则,不会千里迢迢找上门来,电话又突然中断,传来捉啊逮的尖叫声?凭他的阅历和经验,一定出现意外,忙乘车朝门口急驰而来。
捉拿秋菊的那两个小头目在火车上确实看到了她,喜从天降,‘任你插翅难飞!把她逮去,娘的,几次邀功都泡了汤,这可是大功告成,不愁论功行赏。’到前边匆匆下站,拦车捉拿,结果等了半天,没见那车踪影,心知有变,急蹬下趟北去列车,故到了秋菊后面。她怕警卫讲不清,毕竟二十多年没见面,作为首长,人多、事杂,慌乱中,夺过耳机就激动地自报家门,刚讲了几句,就见那两个头头朝她冲来,疲累的心身几乎崩溃了,吓得丢下耳机就跑,警卫没提防,一个箭步冲进门里,耳机甩到半空,那两人一见她逃窜,边追边喊,这喊叫捉拿声,顺着左右摆动的话筒,传进林飞的耳朵里。
一个战士急着去拦秋菊,另一个战士横枪堵住那两个向院里穷追不舍的人。
林飞急刹车停住,没顾和秋菊说话,就见那两个张牙舞爪喊起来:“我们是捉拿逃犯的,就是跑进去那个女的。”
林飞一下明白过来:“既是捉逃犯,请出示证件。”
两人面面相觑,一脸惶惶然,昨晚行动太急,啥证件也没带,其中一个将胸脯一拍,不可一世地:“我们是响当当造反派,奉命捉她,你们不能当窝藏犯。”
林飞目光何等犀利,多年与造反派较量,早看出是打家劫舍之徒,见如此狂傲,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响当当造反派,竟造到我这里来了,冲击军事单位,中央有明文规定,是犯法,可清楚?”说着,一摆手,从身后走出两个战士:“先把他们‘保护’起来。”
战士当然知道这‘保护’是啥意思,两人一听,脸都吓黄了,刚才威风劲不见踪影,只吓得簌簌发抖,颤颤惊惊,牙碰牙,腿打颤,浑身筛糠,想争辩,又说不出个道道,不甘而又无奈地被两名战士押解而去。
秋菊跟随林飞来到客厅,喊了声“林政委!”心中的酸楚、委屈不知从何说起,还象当年样,一头扑到林飞怀里,嚎啕大哭,收都收不住。
林飞见她满脸伤痕,尘埃布身,蓬头垢面,尤其两只脚,黏糊糊地沾满泥灰,鞋都分不出来,疲惫得连坐都非常吃力,先给她倒了杯水,象当年似的,硬是劝她停了哭,秋菊大口喝了几杯水,边流泪边把汇江大概情况说了下:“林政委,我从牛棚险逃出来,好容易才见到你,老书记危在旦夕,我是来搬救兵的呀。”又粗略讲了她艰难跋涉及围追堵截一路追捕险情,不觉又大哭失声。
林飞一听,怒不可遏,先要了个电话:“那两人没我的话,不得离开半步。”才坐下来:“怪不得你这狼狈样,原来如此,怕是身上没带钱吧?”
秋菊脸一红,流泪苦笑着:“几年牛棚,身无分文,多亏路上遇见个好同志,不然,此生怕难见到你了。”
林飞两眼也湿润了:“多好的同志,我怎能不为有这样部属而自豪!”知道秋菊饿了,忙让她边吃饭边问:“可知道军代表负责人是谁?”
“严忠师长。”秋菊说:“虽不认识,这位首长旗帜鲜明,四处使人寻找老书记,我们接近不了啊!”
“是他!”林飞一听:“你可知道他的住地?”
“知道,不过一般人接近不了,到不了门口,就被‘包打听’揪走了,他会买你的账?”
“我的老部下,一个很正直同志。”林飞说:“我之所以先不让那两个家伙走,是怕他通了气,时不待我,你先去洗个澡,我女儿衣服该合你的身,咱们立马上路,只是,你的身体……?”
秋菊一听,泪如泉涌,感慨?激动?久别重逢?还是冀盼老书记有救?也许都有。深情地:“林政委,我只好代表汇江当年老部下谢谢你了。”
林飞为调节她的情绪,调侃了句:“我们当年的小淘气鬼,啥时也变得斯文,会客套了?”说着,又戏谑道:“一别二十年,爱人干啥工作,孩子怕也不小了吧,还哭鼻子?”
秋菊脸一红,浮起一层苦涩的笑容:“你认识,当年南下时留下的王坚,大的刚上初中,小的才进小学,已有几年没见到了。”一提到孩子,两眼一酸,潸然泪下,不觉又满脸挂泪。
“那可是个难得的好青年。”林飞简要听了每个人处境,思绪万千:“历史是时间,是岁月,是生命的积累,一别二十年,每每静下来,常思念当年那些部属和战友,在我的印象中,一个个仍生龙活虎,栩栩如昨,我之所以留下他们,认为是大展才华建设汇江栋梁之材,万没想到,竟给了他们一条充满艰辛坎坷之路,岂不让人揪心?”
秋菊见有了转机,心情畅快了许多,一昼夜的奔波、紧张与不安,早抛到脑后,林飞看时,再不是记忆中天真与无忧无虑性格,两眼显得深沉、机敏而又刚毅的目光。慨叹地想:‘虽饱受风霜之苦,终成熟了,没有她的睿智与顽强,怎能躲过这重重追捕、侥幸而至?’心中为她的忠勇、机敏又有几分欣慰与疼爱。
当夜,林飞带了两位参谋和四名战士,分乘两辆军车与秋菊急驰汇江。当东方发亮,汇江遥遥在望,林飞一路听了秋菊对每个人处境详细述说,万没想到,他当年部属全被莫须有罪名,无一幸免。老政委生死未卜,岳萍命如游丝,肖冰下落不明,李承斌因功成罪,淑菲历受磨难……想到当年一个个出生入死,与敌人拼杀,历历如昨,尤其淑菲,几乎送命。解放后,他几次从报上看到,这些当年老部下,在社会主义建设大道上,屡立其功,颇有建树,说不出的激动。记得曾指着登在报纸上显要位置中央首长接见岳萍时的合影及几篇报导,不无自豪地与同事们夸耀:“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他们可是我当年留在汇江老部下,啥时解甲,去与他们团聚,分享一份荣誉。”曾几时何,早蒙冤受屈,遭人诬陷,别说施展才华,工作权利,早失去人生自由,有的生死未卜,有的下落不明,自己这个见证人浑无所知。不觉洒下两行热泪。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管辖范围,更清楚目前处境,但一个老战士良知驱使着,即使因此受到撤职查办,也要力所能及地为这些同志讨个公道。不过,一想到神州大地目前狼奔豸突,又一阵悲凉。鉴于汇江复杂局势,他果断地先斩后奏,根据那张线路地址,经秋菊指点,似神兵天降,驱车到囚禁老政委处营救。
宋小兵心中有数,另一个不知就里抗拒,林飞一声断喝:“敢阻拦,给我把他捆起来,带走。”
那人吓得乖乖愣在一旁,看着把人抬上汽车,绝尘而去,才如梦初醒,一揪小兵,飞也似的向王闯报信去了。
林飞从安全考虑,直接将老政委送到部队医院,找到院长,亮出身份,部队医院虽与地方无隶属关系,但对老书记早有所闻,对汇江形势了如指掌,清楚赖青、刁锋一伙让世人不齿,当即说:“林政委放心,我亲自挂帅,全力抢救。”
见老政委处于昏迷状态,林飞知道自己越俎代疱,不便久留,说:“我这就去见严师长,停会儿一块来。”留下一名参谋、两名战士及汽车,以便随时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