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岳萍相处有年,在人妖颠倒、草菅人命年代,他俩可说受尽风刀霜剑洗礼,但坚强地顶下来,也侥幸活过来,从没因不白之冤丧失革命斗志。万没想到,春回大地今天,仍受雨打雹砸。他清楚,张伟之所以把这块最难啃的硬骨头让岳萍牵头,有他苦衷,正象“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经过权衡再三,一是这项工作艰巨性,牵一发动全局,百人百姓,少不了钉子户,硬头货。二是岳萍有耐心,人缘好,深得民心。三是正因是自己爱人,命中注定要她挑起这付重任。
当然,还有一条班子中多数人心中所有,语中所无。当今在房地产领域,简直成了大染缸,不给甲方手握予夺大权者“进贡”,吃回扣,想拿到工程,难似上青天。却周瑜打黄盖,一家愿打一家愿挨,利益均沾,受损的是国家和集体。几亿元项目,唯恐有人从中作梗或栽倒,才压到她肩上。明示操作程序:每项工程招标,由无表决权的司法公正人员和岳萍共同监督,有表决权者实行淘汰制,七人中抓阄两人轮空,使“烧香”找不到庙门,尽力杜绝孳生腐败,做到公平、公正竞争,从中不难看出张伟光明磊落人格,细致入微作风。
彭剑两眼湿润,谁人理解张伟良苦用心?忙走到床边:“萍妹,你受苦了。”
亚男、秋菊有些日子没看到她,见脸瘦得变了相,一阵心酸,扑到床上双双喊了声“萍姐!”泣不成声。
岳萍勉强笑笑:“大伙都忙,别为我操心,无碍。”
彭剑显然气极填胸,在室内踱着,似自语,又象说给他人:“我堂堂一市之长,连自己同志都保护不了,还有何用?”
秋菊不忿地:“到底咋回事,凶手可被逮住?”
岳萍轻喘微气:“不小心摔倒,与他人无关。”
亚男清楚岳萍为人:“萍姐,事到如今,凡事有个度,忍让是不能求全的。”
一直没说话的田光,对岳萍挨打,想得更深、更远,是否与街上谣传有关?为啥偏偏出现在妖言惑众时?“萍妹,不能再忍让,我怀疑这不是孤立的,可能有险恶背景,抓住凶犯,一审问,也许会揭开面纱。”
“不。”岳萍近乎哀求:“会上划定底线,决不让司法插手,那样,会激化矛盾。”
田光说:“但也不能放纵不管,让不法之徒任意妄为。”
“群众是通情达理的,怨工作不到位,产生些误会。放心,城建改造,我们这班人,将尽力完成完好。”
彭剑叹口气,无奈地:“张伟啊张伟,总把大包袱往你身上压,已不是当年岳萍,人老体衰,难道压得爬不起来才甘心?”
众人听彭剑感叹,心中既悲壮,更有难言酸楚。
岳萍苦笑了下:“到站后,想背,怕都没机会。”
彭剑有些生气:“岳萍,老实讲,多长时间没回家,太不象话,四处打游击,饥一顿冷一顿,总不能这样扎磨自已。”
岳萍吞吞吐吐:“大概,大概个把月吧。”
“不对。”彭剑说:“据我所知,自城建改造以来,总共晚上在家没住到一星期,工作是做不完的,该歇时也得喘口气,这样下去,即使是铁,也会锈蚀斑斑。”语重心长地:“同志,听我和众位一句吧。”
岳萍也显几分动容:“有谁不想回到自己家?尤其女人,对家庭依恋更甚。家,是沙漠里绿洲,风浪中港湾,人生驿站,夫妇间心理诊所,漫漫人生路,没有比它更温暖去处。可是,国家、国家,先国后家,祖国不富强,家就算个安乐窝,又有啥情趣……”
岳萍话未完,一中年男子手掂礼品满脸愧色进屋,没等放下东西,喊了声“岳大姐,我对不往你!”扑向床沿,失声痛哭。
彭剑众人一怔,那里冒出这么个愣头青,如此动容?茫然瞪大双眼,齐盯向岳萍。
岳萍爱抚地:“大砍,这是何苦,快起来。”
大砍边哭边说:“大姐,我枉披张人皮,不要再遮掩,反让我难受、不安,见你一面,我就去自首。”
彭剑一屋人才恍然所悟。
岳萍忙劝慰:“不是有意的,咋好怪你?”
大砍摸了把满脸泪水:“骗得了别人,骗得了我?咱俩心知肚明。”说着,胆怯地看了眼彭剑众人,似有难言之苦。
岳萍看在眼里,“大砍弟,这是彭市长及众位领导,有啥心里话掏出来,咱们认识虽不长,这叫不打不相识,你该知道我的性儿。”
大砍双手攥得“叭叭”响,追悔莫及:“都怪受挑唆,让人当枪使。”
岳萍大惑不解:“说具体点。”
“三间破棚,别说阻拦,早巴望改建呢。”他似回到深沉追忆里,“昨儿晚上,一人见到我说,看这位老兄,还在做拆旧换新美梦,满街满巷都在议论,市府地皮都打水漂,足足少卖四千万。多大个数目,咱平民百姓一听吓死人。可当官的笔头一歪,装腰包。这营业房一拆,不砸了饭碗?别听许愿,全是骗人鬼话,没准猴年马月一拍屁股走人,找谁要?叫你哭黄天没泪。见我迟疑不决,他出招怂恿:老兄看似害怕了,想留住保命房,怕啥,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行使自己主权,动不了你一根汗毛。这把火一烧,我这急三枪脾气就上来了。今早出门,果听街上三一群五一伙谈论此事。于是、于是就有意找岔,顶牛。满肚气没处泄,全把火往你身上烧……”
岳萍一笑:“不怕我分了卖地皮脏款?”
大砍满脸愧色:“从你身上悟出是股臭风。哪有被打得连命都不顾,还护着我这个愣头青,伸手抓钱?”
“谢谢对我的信任。”岳萍善意地,“能告诉我那人是谁?”
大砍茫然地摇摇头:“不认识。”
田光一听,分析无误:“长得啥模样,多大年纪?”
“中等个,三十多岁,戴着付墨镜,穿着挺牛,不象普通百姓。”
田光点点头,想起凌微一案,不由脱口而出:“又是那个神秘人物!”
大砍一喜,“你们认识?告诉我,给他没完,我……”伸出两个拳头,大有一搏以泄心头恨之势。
田光没回答他的话,沉思片刻,要了个电话:“连捷吗?速将凌微案中那个神秘人照片送汇江医院206房间……对,越快越好。”
田光佩服岳萍气度,没她以柔克刚容忍和宽让,咋会感动看似李逵性儿大砍,揭出幕后煽风点火造谣生事之徒?
连捷赶来,田光拿出照片:“大砍,可是此人?”
只瞄了眼,肯定地:“是他,就这家伙一把火,使我犯法,也委屈了岳大姐。不是她大人海量,我早进了黑房子。”大砍说到这儿,犹豫地:“大姐,今天一是赔罪,还有个谜解不开。”
岳萍平静地:“赔罪谈不上,谁没个性儿,你还年轻,大姐连这点都容不下,枉当百姓父母官。”
大砍又是满脸淌泪:“大姐上车后,不顾伤疼,还一再告诫干警,不许动我根汗毛。人心都是肉长的,俺娘点着头骂了半天,还了两巴掌,有个疑团想不通。”
见岳萍投来鼓舞和信任目光,吞吞吐吐胆怯地:“把你打倒在地,我那口子突然瞧见昨晚煽风的人,幽灵般远远出现在围观哄闹人群外面。不象你们用的大哥大,手握个烟盒大小东西,又似打电话,不知说了些啥,眨眼不见了。只几分钟,郭金龙车突然而至,无意巧合,还是那人给他通话,有啥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