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李通满脸堆笑:“尚大姐,我的老局长,给您拜个晚年,失礼了,不会怪罪和拒之门外吧?”
尚芹一边热情让坐,显出欢迎状:“谁不知道李总管是个大忙人,没忘大姐,欢迎还来不及呢。”见引来个头戴赵本山式旧帽子,身披绿色军大衣,土头土脑:你陪我阵多舒心,从那儿引来这么个土老帽,脏兮兮的搅局,真扫兴。连坐都没让,几分倨傲,几分不快:“这位是……”
李通一拍后脑勺:“看我这人,整天管家婆似的,晕头转向。”忙介绍:“这位郭金龙同志,可是声震汇江民企老大、市人大代表、工商联负责人,不久前在私企名家座谈会上认识,久慕大姐为人,无缘相识,求我引见,只怕打扰你,趁年节来拜访下。”
尚芹原见寒酸相,有几分不乐,一听是个财神爷,立时满脸堆笑:“快坐、快坐。”故装知情地:“早听大名,不想郭总致富不忘本色,如此简朴,难得、难得哪!”
李通见是火候,忙说:“大姐,我还有些杂事缠身,郭总既慕名给大姐拜年,也是一片诚心,你们少坐片刻,我去办理下。”
尚芹对官场之道,早驾轻路熟,清楚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互不相识,从没交往,决非两手空空,总要有所表示。忙说:“李总管象大观园里王熙风,是个忙人,我就不强人所难,郭总既老远跑来,天寒地冻的,先喝杯茶暖暖身。”
李通走后,郭金龙显出诚惶诚恐:“尚局长,听说小侄儿刚办过喜事,象我这样人,那有资格凑热闹,趁拜年,顺便带些小礼品,权当为小侄夫妇讨个喜,还望尚局长笑纳。”说着,先把手表和项链精美盒子放到尚芹面前茶几上。
尚芹打开,两眼都发直了,虽才疏学浅,却精于此道,闲来无事,常跑珠宝店。一眼就看出两件宝贝天价,她和曾信几年工资,不吃不喝,也只能饱饱眼福,绝不敢问津。年前儿子结婚,硬缠着曾信去了趟珠宝行,一看标价,到也清醒,没与丈夫撒娇,两眼发湿扭头匆匆而去。
尽管如此,强烈虚荣心扎磨得彻夜难眠。不由在心里埋怨:当你的清官,清到求人借债,也许都难醒悟。
当曾信征求她如何操办儿子婚事,没好气地:“以水代酒,大锅白菜,这不才显得你廉洁?”
曾信知道在生他的气,一口淡唾沫咽下,你有千条计,我自有主意,对她借操办婚事趁机捞一把早有防范,暗让秘书监督和杜绝送礼,真顶不住,权且收下,登记造册,事后代他一一送还,决不让坏了家风。
尚芹只顾张罗儿子婚事,蒙在鼓里,事后一看,不仅没捞到油水,白白赔了喜宴,气得几天都提不起神。
万没想到,不知几世修得贵人来。如今,天上掉下的这个“馅饼”比她胃口大得多。仅此两物,要比喜宴上仨核桃两枣高出百十倍。
好个小礼品!贵为书记夫人,堂堂副局座,从没奢想这贵重东西,假意推让了番,见诚心相赠,乐得笑靥如花,半推半就收下,怕不翼而飞,开锁放进箱子里。
两人感情一下拉近,大兄弟长大兄弟短,叫得甜甜的,放下尊贵身价,递烟倒茶,关怀有加。
郭金龙见尚芹被俘,忙改称呼,推出他的压轴戏:“大姐,说句笑话,侯门似海,何况这‘巡府’衙门,想进来,比登天都难。见次不容易,听说大姐主管文化工作,对古画定情有独钟。有一幅画,我是个粗人,不懂赏玩,放在家里也是废物一件,一个小老百姓,帮不上啥忙,送给您,闲来权当解解闷,调节下情绪,心情愉快。有个好身体,也是百姓之福。”
她正不知何物,大瞪两眼,随着郭金龙打开紫檀香木匣,变戏法、耍魔术般,展现在眼前的,更让她惊魂,差点昏厥,连喘气都粗了。
尚芹贵为副局长,却不懂丹青,更对那些龙飞凤舞书法都不认识,她懒得去看,对老古董从不感兴趣。
文化系统虽不乏博物馆,很少涉足。
一年画展,艺术科老科长死拖活拉把她请去,本想装装样子,走下过场,给个面子,草草抽身。不想,他倒是个热心人,指着轴幅上黄胄画的一头黑不溜秋低头飞蹄小毛驴:“尚局长,就这么头小驴,价值二十万,比您的车贵多了。当年日本首相田中访华,总理特以此相赠,田中十分钟爱。报载,回国后媒体连篇累牍炒作,在东瀛掀起股黄胄热,不少亿万富翁来华旅游,争相购买,作为回国后炫耀身价。”
尚芹吃惊之余,科长又指给她两幅徐悲鸿的《八骏图》和《田横五百士》:“这是真迹,有人出价五十万想购藏,单位再穷,岂忍出手?”
尚芹正目瞪口呆,科长引着来到一幅在他看来不值一顾画前:“这幅清末吴昌硕画,是咱镇馆之宝……”
越听越离奇,这么三笔两勾发黄破烂,身价之高,让她惊奇,令她神往。万没想到,一个清水衙门,却原来掂着金碗讨饭吃,守着“粮仓”饿肚子。
正这么想着,耳旁传来科长无奈叹息:“我国古代书画瀚如烟海,堪称国宝、国粹。过去国弱民穷,被失窃和掠夺无数,流落异国他乡。仅大英博物馆,多达数以万计。痛心哪!所幸流传民间不少,早年风闻,有两幅价值连城名画曾露面,一幅是宋代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后被故宫博物院收藏。另一幅,据说是宋徽宗《深山藏古寺》,十年悲剧,不知遭毁还是有人收藏,曾遍寻不着,音迅全无,似从人间蒸发。”科长是这方面权威和专家,不无痛惜:“咱馆要能有那么一件珍品,今非昔比了。”
说罢,又自嘲地:“话说回来,别说失踪已久,又逢打、砸、抢乱世之秋,万幸找到,也无力购买。”……
谁说画饼不能充饥?原是无价之宝!
从此,她与这些古董结下不解之缘。有事没事,常往博物馆跑。多想攫一幅据为己有?馆员对局座突然热心,误认为关怀与负责,倍受赞扬,交口称颂……
今天,听郭金龙指指点点介绍,竟是宋朝皇帝老儿真迹,名子也相符,不正是科长所说失踪久远古画?真乃无心插柳柳成荫。千年国宝,没想得来全不费工夫。如此稀世珍品,有朝一日,真要出手,钱怕得车载马驮,比那两件礼品身价不止千倍、万倍。
本不敢要,万一老头知道,非骂个狗血喷头,力逼物归原主。这千载难逢,稀世之物,失之交臂,不永成憾事?不少人给自己“烧香”,实是拜老头子这尊“佛”,让吹吹枕头风,能“得道升仙”。在这点上到有自知之明,想想他快退下来,人走茶凉,有谁看得起个既无权又没油水可捞副局长?不要白不要,仅此一物,够几代人无忧。只好和往常一样,对他严密封锁,红灯不熄,等退老林泉,无官一身轻,再亮绿灯“开禁”……
故装不懂地:“郭总啊,我虽在文化部门负责,其实是个外行,画盲,你还是留下吧,我咋好夺人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