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乡情(1)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鲍晓琴接到弟弟鲍晓军的电话说他从金川回来了,晚上要来家里吃饭。鲍晓琴便提前从单位出来,买了菜回家做饭。
当年,丰九如大学毕业,尚云天找了在市委宣传部当部长的老战友才把他安排到宣传部当了秘书,而那部长正是鲍晓琴的父亲。何况,丰九如追鲍晓琴也是先收买了鲍晓军的,鲍晓军还真没少在姐姐面前为丰九如说好话。鲍晓军现在在金川县当县长,金川煤炭资源丰富,是北原最富裕的县,属全省十强县之一。那里工作虽然好搞,但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多,鲍晓军往往半个月才回一次家,而每次回来都忘不了先来看看姐夫,陪丰九如喝几杯。
鲍晓琴长得不漂亮却富态,圆盘大脸,皮肤白皙,说话不紧不慢,态度温和而且没有一点架子。尤其是进了厨房,腰间系上围裙,生人乍一见根本想不到她就是北原第一夫人,就是北原大名鼎鼎的市国土资源局鲍局长,而要把她当作丰九如家的保姆了。
丰九如家没雇保姆,他在狼山县任县委书记时曾经雇过一个小保姆,但那小保姆舌头太长,多嘴多舌,家里来了什么客人送了什么礼,她都要添油加醋地出去张扬一番,实在惹人讨厌。鲍晓琴一怒之下赶走了她,从那之后她宁肯自己多干些活儿也不肯再请保姆了。
鲍晓军前脚进门,丰九如后脚就回来了。他问鲍晓军说:“晓军,怎么不到周末就不声不响地回来了?有事吗?”鲍晓军说:“小事情,我已经搞定了。”和丰九如一道回来的还有丰九如的秘书柳海,柳海一见鲍晓军就急着问:“鲍县长,这回得住两天吧?吃完饭咱们切磋切磋?我只要看见你,手就由不得痒痒了。”柳海是尚小朋的妻子柳烟的叔伯弟弟,比鲍晓军小两岁,两人都喜欢搓麻将,只是柳海的牌技比鲍晓军要高明些。鲍晓军不甘示弱,笑道:“柳海,你别得意。关云长虽然过五关斩六将,可也有走麦城的时候。你张罗着找人吧,今天和你熬个通宵。”柳海看一眼丰九如,悄声说:“鲍县长,玩大点怎么样?”鲍晓军轻蔑地一笑说:“东风吹,战鼓擂,如今的世界谁怕谁?小柳子,五万的局行不?”柳海点头说:“行!我现在就给工商局的王局长和交通局的刘局长打电话,咱们到北苑大酒店大战一个通宵。”鲍晓琴闻声从厨房探出头叮咛说:“要玩就少喝点,那可是两个老赌棍,小心让他们赢了。再说了,也别玩那么大,消遣一下就行了。”丰九如也说:“柳海,你可别玩得太久了,明天咱们还要去狼山呢。”
鲍晓琴炒好了菜,鲍晓军边斟酒边问丰九如说:“姐夫,明天到狼山干什么去?你也太偏心了,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去我们金川看看?”丰九如说:“你们金川都肥得流油了,还要我去干什么?大漠集团给狼山捐了几所希望小学,明天要搞个捐赠仪式,我和小朋去参加一下。嗳,晓军,你这次回来办什么事?”鲍晓军嘿嘿一笑说:“省里不是下来扶贫款了吗?我到市里和扶贫办跑跑,给县里弄点钱花。”柳海说:“鲍县长,你的鼻子可真灵呀!金川有你这么个县长也算有了福气,北原有什么好处都落不下你的。”丰九如却皱着眉说:“晓军,你添什么乱,金川是北原经济最发达的县,要什么扶贫款?”鲍晓军说:“金川是搞得不错,可比起人家沿海地区的城市还差好大一截呢。我们不能光为北原的经济发展作贡献,能弄回来的好处还是要弄点,也好让金川人民早日脱贫致富,走上小康道路呀。姐夫,这事你就别管了,不用你点头你也别摇头,事情我已经办的###不离十了。”丰九如果然没点头,也没说话。
秋风飒飒,万里无云。丰九如、尚小朋以及市有关部门负责人,与市电视台、市报的记者一行浩浩荡荡,驱车前往狼山县。
仲秋时节草木萧萧,出了市区凉意渐重。公路旁的树叶已经枯黄,在秋风的撕扯下开始一片片地脱离枝条,飘飘而落。秋的写意并不美,树枯了、草黄了、山秃了、风劲了。田野显得荒芜,地里的玉米棒子没了,秸杆还立着干枯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麦地里的麦茬高矮不齐,时而有一大群麻雀像骤雨一般落下,又像黑云一般腾空而起。山没了绿色,皱巴巴地像历经沧桑的老人的皮肤,让人忍不住产生一种惆怅的伤感,也让人情不自禁地勾起对夏日美丽的回忆。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乡情(2)
秋天的景色虽然苍凉,丰九如的心却不苍凉,望着秋天的旷野,他脑海中浮现出一派丰收的景象。
丰九如很感激老天爷,若不是老天爷相助,他这个市委书记还真的不好当。他的前任是个很能干、很有魄力,也很辛苦的领导,可惜运气不好。北原是个以农业生产为主的地区,那位善于抓农业的市委书记偏偏生不逢时,在任五年居然遇到三个大旱之年。老天爷不助他,他没了政绩,如何还能连任呢?可丰九如就不同了,老天爷都垂恩他,上任三年给了他三个风调雨顺的丰收年。难怪人们都说他有福相呢?做官为政,要的是政绩,有了政绩你这官便做好了,没有政绩,纵然你有天大的本事又能怎样?人定胜天?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
别看北原穷,领导们坐的却是清一色的日本进口越野车。车队一路风驰电掣,很快便进入到狼山境内。
狼山是北原最贫穷的县,大山之间土地贫瘠,春旱秋涝连粮食都不能自给,人均收入不及金川的五分之一,真个是贫穷至极。
狼山虽然穷,丰九如却对它有着深厚的感情,因为这里是他的故乡。丰九如一心要改变狼山贫穷落后的面貌,在他任狼山县县长和县委书记期间,致力发展畜牧业,推广退耕还草、退耕还林的战略,摸索出一套切实可行,因地制宜的宝贵经验,使狼山的贫穷面貌在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也因政绩突出多次受到省市领导的表彰被调回北原任职。然而,由于受地理环境和气候的限制,狼山终究无法彻底地摆脱贫穷,在它向前迈步的同时,其它县也在大踏步地前进。所以,直至今天,狼山仍然是全市最贫穷的县。
在狼山捐资建希望小学是丰九如和尚小朋不谋而合的想法。这几年,大漠集团事业轰轰烈烈,尚小朋也因此当选为省、市政协委员,人大代表。人有了钱还想图个名,尚小朋便想到了捐资建立希望小学。而,丰九如也希望尚小朋能多做些善举,因为大漠集团赚的是北原的钱。尚小朋开发房地产是和鲍晓琴合作的,鲍晓琴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是个很有胆魄的女人。她是国土资源局局长,尚小朋看中哪块地皮她就批哪块,并且都是低得不能再低的价格,水分很大的面积。有流言说鲍晓琴也得了尚小朋不少好处,有些商用房还是她和尚小朋合作开发的,她在北原有不下30处的门脸房在出租。尚小朋搞公路工程是和交通局合作的,交通局的刘局长也是高干子弟出身,是和尚小朋、丰九如一块儿玩大的。他原本在局里当科长,丰九如当了市长后,提拔他当了副局长,丰九如当了市委书记,便把他扭正了。传言有人花25万买了个市公路工程公司经理的职位想捞一把,可上任后一清理债权债务,发现账面上只有300块钱现金,窟窿却有二百多万。他觉得奇怪,公路工程公司本来是个肥单位,每年有几十公里的路就肥得流油了,为什么会搞成这个样子?职工们诉苦说那是那几年了,自从有了大漠集团,交通局把活儿都揽给了大漠集团,没了活儿哪儿还能赚上钱。结果,那位花钱买了官的经理只好去求尚小朋,再从大漠集团那里揽活儿干了。至于尚小朋开铁矿,开煤矿就更没说的了,那都是丰九如亲手批的。
常言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尚小朋与丰九如的关系在北原是人尽皆知。丰九如和尚小朋也有耳闻,说尚小朋之所以能成为北原最富的人,和丰九如有着绝对的关系。丰九如希望尚小朋能多做些善举以维护他和尚小朋自己的形象,而尚小朋也热衷慈善活动,自那年捐资50万为省里一个患白血病的大学生治病后,成了有名的慈善家。于是,捐资建立希望小学的事就这么不谋而合了。至于在狼山建希望小学也是丰九如和尚小朋的共同意愿,狼山是丰九如的故乡,是尚小朋插队的地方,何况大漠集团在狼山还有两座铁矿呢。
柳海搓了一夜麻将,一路上不言不语,眼皮儿直往下搭拉。丰九如嫌寂寞,说:“柳海,别睡着了,讲个段子吧。”柳海虽然只是个秘书,但因为尚小朋是他姐夫,所以在丰九如面前也不太拘束。听丰九如如此说,打起精神问:“丰书记,黄段子行吗?”丰九如说:“听方针政策还用你讲吗?”柳海想了想说:“好吧,那我就讲一个。说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没粮食了,公婆和儿子儿媳吃了顿闷土豆,都吃多了,夜里肚子闹的慌。第二天,公公问儿媳妇说:你和你女婿昨天晚上闹了没?儿媳妇听得羞红了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反问公公说:您和我婆婆闹了?公公说:闹了!哎呀,我和你婆婆闹了一晚上呢。儿媳妇说:我们可没闹。昨天晚上我们各睡各的被窝,一下也没动弹。”丰九如摇摇头说:“柳海,你这段子都老掉牙了,讲个新鲜点的。”柳海又想了想,说:“那就再讲一个吧。说老师给学生讲了‘被子’这个词让学生记,第二天考学生‘被子’两个字,学生一下子记不起来了。老师提醒说:你们家炕上是什么?学生说:是席子。老师又提醒说:席子上面是什么?学生说:是毡子。老师再提醒说:毡子上面是什么?学生说:是褥子。老师气学生笨,再提醒说:褥子上面呢?学生说:是我妈。老师不高兴了,又问:你妈的上面是什么?学生说:是我爸呀!老师气坏了,干脆问道:你们家的被子呢?学生如实回答说:被我爸踢到后炕了。”丰九如听了,闭着眼睛没说话。柳海问:“丰书记,这个段子还不行吗?”丰九如眼睛都不睁地说:“还是老掉牙了。”柳海说:“那我再说一个。说人生四大悲:金榜题名时——同名;洞房花烛夜——隔壁;久旱逢甘露——一滴;他乡遇故人——情敌。还有人生四大霉:尿尿茨一鞋;喝汤洒一怀;擦腚抠破纸;放屁嘣出屎。”丰九如睁开眼问:“没了?”柳海说:“没了。”丰九如说:“除了黄的就是俗的?只是黄的还不够黄,俗的也不够俗呀。”柳海说:“那也只能讲到这儿了,再黄的也有,只是不能讲给丰书记听。”丰九如问:“为什么?”柳海说:“我毕竟是市委书记的秘书,不是乡党委书记的秘书。”丰九如笑了一下,问:“还有新鲜的没?”柳海说:“新鲜的也有,只是怕丰书记听不惯。”丰九如说:“逗乐嘛!什么听惯听不惯的?”柳海掏出手机说:“我这儿有条短信念给丰书记听听吧:什么叫政治?黑呗!什么叫权利?整呗!什么叫升官?送呗!什么叫学问?抄呗!什么叫本事?吹呗!什么叫沟通?醉呗!什么叫潇洒?不回家呗!”丰九如听了,皱着眉头说:“这是什么人编的?太反动了!”又眉头一展说:“不过,这也是现实。”柳海呵呵一笑说:“有些段子乍一听的确反动,可细细一琢磨,还都是些大实话。丰书记,要不我再给您念一个?”丰九如看一眼司机说:“算了吧!柳海呀,你得加强学习,不然的话思想就要落后了。思想落后了,政治前途还能好吗?”柳海朝丰九如笑一下说:“谢谢丰书记的提醒。”
第五章乡情(3)
柳海脑子一清醒,立刻便精神十足了。他望着车窗外苍黑的峰峦啧啧说道:“丰书记,难怪狼山的工作不好搞呢,瞧瞧这山,怪石嶙峋的,想种棵树都难得很,真是穷山恶水呀!可以想象,当年您在这儿当领导的时候有多难?要不是您摸索出一套发展畜牧业的宝贵经验,想改变这里的贫穷面貌还真的不容易。”丰九如也感慨地说:“没办法,自然环境太恶劣了,所以年轻人才纷纷外出打工,只留下一群老弱病残留守在家。柳海,你若是有志向的话,过一两年到狼山来吧,越是贫穷的地方越需要硬干部呀!”柳海精神一振,说道:“丰书记,您要是不怕我天天到您的办公室当乞丐,我还真的敢来。”
说话的功夫,车队驶进了狼山县城。县城不大,也土气,有几座像样的建筑还是丰九如在的时候建的。
县领导班子知道丰九如要来,已经在县委大院等候了。
县委黄书记是丰九如一手提拔起来的。前年,丰九如把原县委书记郭宝林调到金川当县委书记,提拔了早年在沙梁子乡当乡党委书记、后来当了县长的黄书记。黄书记问丰九如说:“丰书记,是不是先到宾馆休息一下,吃完饭再到乡里去?”丰九如说:“算了,还是到乡里吃吧。”黄书记有些为难,说:“丰书记,餐厅已经把饭准备好了。您也知道,咱们狼山穷,没什么好招待的,好在您当年打下了好底子,羊肉还不缺,只好委屈各位领导吃顿炖羊肉了。”丰九如眉头一皱说:“明知道穷,还吃什么炖羊肉?走吧,直接去乡里,也不要通知人家杀猪宰羊的,赶上什么吃什么,填饱肚子就行。”尚小朋也说:“是呀,狼山这么穷,有肉我们也不忍心吃呀!咱们还是到乡里吃顿腌葱面吧。”
沙梁子乡原本不大,前年和周围两个乡合并了后,就算是大乡了。狼窝掌就归沙梁子乡管辖。
沙梁子乡乡长王金贵行为张狂,在乡里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因为他是乡妇联干部丰妙兰的丈夫,而丰妙兰则是丰九如的二妹。
丰妙兰很不幸,两岁那年,春梅在锅里烧水,她一个人在炕上玩,水烧开了,春梅正往暖瓶里灌水的时候,丰妙英被邻居家的狗咬了,哭着从外面跑回来。春梅放下暖瓶去看丰妙英的伤势,而她却爬到锅台边,一不留神掉进开水锅烫伤了半张脸。女人活的就是脸,脸太丑了便不好嫁,尤其是嫁个好男人。就因为脸上那片丑陋的疤痕,丰妙兰24岁才嫁出去,当时,王金贵已经28了。他不但家穷,脑子还缺根弦儿,眼看就要打光棍了,不得已才娶了丰妙兰。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王金贵虽然娶了个丑老婆,他却因为妻哥沾了光。丰九如在狼山当县委书记时就给他们上了城市户口,他原想给妹妹一家在县里安排个工作,可王金贵还挺留恋这块穷地方,说县里能人多,受约束,不如乡里自由散漫,要求在乡里弄个干部当当就满意了。丰九如也知道妹夫脑子不好使,便没有勉强,把他们安排在了沙梁子乡。
王金贵见丰九如带着一大溜豪华汽车来到乡里,其中还有尚小朋、县委领导以及那些记者和拍电视的。他高兴得要蹦起来了,连忙吩咐工作人员说:“好家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大领导,真热闹呀!赶快去拉两只羊,搬两箱子酒回来。”丰九如摆摆手说:“金贵,你别折腾了,尚总是来给你们捐资建希望小学的,你这么一折腾,不是加重农民负担吗?这样吧,简单些,让大家尝尝咱沙梁子的特产。”王金贵不解地问:“特产?哥,咱沙梁子有什么特产?喝糊糊呀?”丰九如说:“不喝糊糊,尚总想吃腌葱面,让伙房给擀点豆面面条吧。”王金贵一听,哈哈大笑道:“哥,你不是寒碜我吧?来了这么多大领导,我给人家吃腌葱面?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让人把我们沙梁子乡笑掉大牙?”丰九如脸一沉,说道:“金贵,听我的安排,不但吃饭要简单,还要和每个人收饭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