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和他有几分相似,甚至过去了这么久,朱煜的记忆中仍残留着这张脸。多少次在梦中梦到了这张脸,醒来时却已经泪流满面。然而现在,这个人就在自己的眼前,却让朱煜有些站不住脚。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下意识地喊道:
“爸爸。”
墨师用仅剩的力气道:“阿煜。”之后,伸手想摸一下朱煜的脸。可是,他碰到的却是冰冷的天极轮。墨师清楚地看到天极轮后的那个人默默地流下了一滴泪水,他释然一笑,永生在天极轮的金光之中。
看着自己的亲身父亲慢慢地离去,朱煜百种滋味一起涌进心头。他完全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迷惘之中,脑海里一片空白。
九洲之外,天海之上。于云宇间,一浮岛名曰铭罗。与天地同在,日月同寿,非闲人能进之。一直以来,朱煜他都以为自己是从“下面”来到铭罗的第一人。可是,看样子,父亲比自己早了很多。从自己出生以来,朱煜他就没有看到过父亲,只能从照片上得到一个遥远的印象。他的妈妈告诉他,他的父亲已经在一次出海的时候遇难了,可又怎么会出现在铭罗,成为了墨师呢?
“朱煜!你看彬烁这么了?”身后传来叶晴的惊呼声。朱煜马上缓过神来,向彬烁那边跑去。
一直昏睡着的彬烁的体内转出无数条白色的细线,很快就消失在空气之中。“天道八重咒?”朱煜皱了皱眉头,道。
“天道八重咒?那是什么?”叶晴问。
“天道八重咒是最古老的封印之术。我一开始就想不通为什么彬烁一点也不想血族人,原来是有人封印了他血族的本性。天道八重咒是以施法人自己的生命作为媒介的,一般的高手是不会这么做的,那会缩短施法人的寿命。也不知道这小子走的什么运,竟然有人愿意用他的生命来为这小子封印血之本性。不过,看来施法人应该已经死了,不然天道八重咒是不会自己散掉的。”朱煜心不在焉地为叶晴解释道。
“是师傅。”叶晴的眼里落下了豆大的泪珠。师傅的样子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引起伤意不绝。“师傅……”彬烁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伤感,在昏迷中仍喃喃道。
三个人都不说话,这一日之内发生的事太多,他们还不能承受,老天似乎也忘了他们还只是孩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吹过脸颊留下一丝温暖。朱煜找了一个地方,用天极轮挖开了一个坑,轻轻地将墨师埋了进去。“你在干什么?”叶晴厉声问道,她早已将墨师和英徒看得一样坏了。
“埋葬我的父亲。”朱煜淡淡地回答,有些挣扎和躲闪的味道。
“什么?他?墨师?他是你的父亲?”叶晴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纵然她对朱煜不甚了解,但说墨师是朱煜的父亲,这也太荒谬了。可是,如此说来,朱煜杀的就是他的亲身父亲!叶晴心惊地说道:“那么说……你、你杀了你的父亲?”
“不!”朱煜突然暴跳起来,冲着叶晴大声说道:“他是他,墨师是墨师,我杀的是墨师,不是我父亲!”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是小声地哭泣,跪在了那个刚刚填埋好的墓旁。
朱煜自嘲地摇摇头,他的父亲就是墨师,墨师就是他的父亲。他杀了墨师,那就是杀了他的父亲,这是不可置疑的事实。自己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只是为自己编造一个借口而已。人生在世,有时候需要借口才能活下去。
“爸爸……”朱煜磕了几个响头,“请你安息。”
朱煜走到彬烁身边,发现天道八重咒已经散尽了。“他快醒了,以血族王子的身份醒来。”他对叶晴说。
“血族王子?”叶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封印已经消失,必将会回到血族的本性。不过,经过神光的洗涤,黑暗之力会变得温顺很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天道八重咒最主要是为了封印黑暗之力的,那么强的黑暗之力绝对不可能被控制。这样一来,他就不会因控制不住黑暗之力而爆发了。”朱煜说道。
说话间,彬烁已经醒来,他睁开眼,一双蔚蓝色的眸子像宝石一般。“你们这样看着我干嘛?”面对朱煜和叶晴的关切,他有些不好意思。刚说一句,他就觉得嘴里有什么不对劲。彬烁伸手抹摸了摸,惊呼道:“我的牙齿怎么这么尖啊?”
“彬烁,天道八重咒已经破掉了,你现在已经是血族人的模样了。”朱煜对他说。
“破掉了?那黑暗之力怎么办?”彬烁突然紧张起来,旧时的记忆顿时在脑海里回放。
朱煜回答道:“经过神光的洗涤,黑暗之力已经变得可以受控制了,你试试看。”
彬烁将信将疑,伸手凝力,手中升起一团黑气。“真的,太好了!我要回去告诉师父去。”彬烁喜滋滋地对叶晴说道。叶晴默默地看着他,缓缓道:“彬烁,师父,她……已经走了。”
彬烁一愣,笑意僵在脸上。忽而,他用手紧紧地扣住叶晴的肩膀不相信地询问道:“什么?你说什么?”“我说……师傅,她、她已经走了。”叶晴想到伤心之处,又忍不住哭了。“师、师父,她是怎么死的?”彬烁一字一顿切齿地问道。叶晴抽泣地回答说:“师父是被英徒害死的。”
“你胡说!”彬烁推开叶晴,“英徒不是给了师父解药了吗?怎么师父还会死?”“那是假、假的,是骗人的……”叶晴一首掩面,泣不成声。
彬烁如遭雷劈,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跪在地上:“师父……”
又是寂静……
没有经过多长时间,他们就收起了各自的悲伤,有继续向清溯赶路了。命运太过于匆匆,容不得他们有片刻的喘息。
穿过那片树林,彬烁一行人沿着一条小河向前走,迎面吹来阵阵海腥味。朱煜说道:“快到镜海了。”“镜海?铭罗里唯一的一片海域?”叶晴反问道。
朱煜点点头,眼色有些惆怅:“是啊,她就在那里。”
镜海,又名神镜海,是铭罗上唯一的一片海域。相传,当年神在创造铭罗的时候,铭罗上只有溪、河、江、湖。生活在水中的鱼人认为水域太过于窄小,不适合群居和繁殖,请求神给他们一块大一些的水域。于是,神将自己手中的铜镜抛了出去。那铜镜一落到地面就变成了镜海。此后,镜海就成了鱼人的乐园。他们在这里生息繁衍,从不离开镜海半步。
“她?是指婷雪吗?”叶晴问。
“嗯,”朱煜回答道,“那年我被英徒从另一个地方带到清溯的皇宫中,他想让我假扮王子以谋得政权.当然,我什么也不知道,还真以为自己就是清溯的王子。呵,那时的我还真是幼稚的可笑啊,居然连那种谎话也信。婷雪,她是谦祥派来杀我的……”
“啊?”叶晴忍不住惊叫起来,“那你说到她的时候为什么还那么温柔?”
朱煜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继续讲着自己的故事:“英徒和谦祥在皇宫里各自为政,互相对立。按谦祥的计划,婷雪杀了我以后,他就会让他找来的那个人假扮王子,并通过这个傀儡王子来掌控清溯。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会喜欢上婷雪,而婷雪也会喜欢上我。最后,谦祥在望川湖边设下埋伏,打算将我和婷雪一起干掉。婷雪为了就我连受了谦祥三箭。而我却靠着从望川湖底得到的天极轮杀光了除谦祥以外的所有人,带着婷雪的尸体离开了清溯。后来,我把婷雪火化了以后,就把她的骨灰洒在了镜海,因为我希望大海能像天空一样给她自由。”
“真可怜。”叶晴轻轻地叹道,眼里有些泪光。
“那么清溯现在是谁在主持大局?”彬烁问道。
“自从那件事以后,英徒就被赶出了清溯,我想应该是谦祥吧。不过,你去了以后,他就必须听你的了。如果他不承认你是王子,那我们就要另想法子了。”朱煜回答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许,对于这些事,他早已麻木了。
不一会儿,一片蔚蓝色的水域展现在他们面前。阳光之下,镜海如沉睡了一般,偶有些风迎面吹来,轻轻地吹散了心中的疲惫。
叶晴去一边捡拾色彩斑斓的贝壳去了,彬烁和朱煜倚在一块石头上稍作休息。
朱煜感受着海风的吹拂,仿佛是她的手在触摸着他的脸颊。“婷雪……”他喃喃着,几多惆怅。其实他也不比彬烁他们大几岁,只是个人的阅历不同而已。
突然,耳边传来叶晴的呼喊:“彬烁!朱煜!你们快来呀!”彬烁和朱煜迅速冲到叶晴的身边,一刻也不曾停顿。叶晴半跪在沙滩上,她身边有一个蓝发的女子。那女子浑身上下有好几处伤口,还在流着血,似乎是划开没过多久。
朱煜在叶晴的帮助下给那个女子处理好了伤口。这时,那女子猛地睁开眼睛,拼命地挣扎着往后退,同时说道:“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因为她剧烈的动作,伤口又纷纷裂开了。
彬烁忙劝住她:“姑娘,我们不是来抓你的,你别紧张啊,小心你的伤口。”那女子听了彬烁的话,停止了挣扎,好奇地看了看面前的三个人,许久才松了一口气。
她看了看身上又开裂的伤口,问道:“是你们救了我?”
彬烁点点头。叶晴一边拉着她的手察看伤势,一边问道:“姑娘,你怎么会弄成这样的?”
那女子一时没有了声音,半响才吞吞吐吐地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这个叫水鸣的女子,原来是处在鱼人族里最底层的鱼人。某天,鱼人族长下令收集男、女一共一百个鱼人,水鸣的噩梦就是从那时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