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离月河镇已经很近了,约摸一刻钟左右,汽车在镇上小学门口停下,这里就是月河镇开往市级城市的长途汽车站,没有标识,没有停车场的车站。
月河镇很小,从小学门口到镇医院,拐个弯,大概也就三百米的距离,肖富贵没用大伙监督,问清小姑娘的行理,连同自己的包一起挎在肩上,等着美女起身去医院。
谁知美女抬起左臂,发出命令:“你扶我去医院。”
肖富贵的心理是比较奇怪的,胳膊受伤又不是腿受伤,不影响走路啊,再说在车上时还不让自己碰的,怎么现在又要自己去掺着走路,不过看美女嘴唇紧咬,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样子,估计胳膊真的很痛,搞不好真的伤到骨头了,掺就掺吧,自己还是有一把子力气的。
月河镇医院是镇上的标志建筑,是镇上建的最早、也是唯一的三层楼房,院里医师力量薄弱,共有西医三人,平时也就看着头疼脑热肚子疼的小病,真要涉及到开刀之类的大活儿,还是去县医院的好,他们做不了,所以生意惨淡,经常十天半月的接待不到一位病人,其实在农村这是很正常的事,偶尔感冒咳嗽的,直接到药店买些药吃了就好,还比医院卖的便宜,谁会去医院送那冤枉钱。
另有老中医一人,主治跌打损伤,接骨正骨,生意要好些,最起码今天就来了一位病人。
不需要挂号排队,胡须花白的老中医对小姑娘进行了诊断,骨裂,不算严重,但也不是很容易就好,给小姑娘的上臂打上夹板,再用纱布把胳膊挎在脖子上,嘱咐小姑娘最好一个月内不要把夹板拆下来,勉得影响恢复。至于完全好利嗦了,最少也要3个月。
不过这完全是老中医用手摸骨摸出的结论,根本没拍x光进行正确检查,所以这个诊断结果具体准不准值得质疑。
肖富贵交完钱,看小姑娘已经在医院门口等他,急忙走过去,“呃,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我先送你回家?”
“哼,赵菲,不用你送,我自己会回去,把你的姓名、家庭住址、电话留给我,我的胳膊有事了会去找你。”赵菲冷脸看着肖富贵。
“好吧!”,肖富贵找出笔纸,写下地址电话,从包里拿出2000元钱,一起递给赵菲,“这些钱你先拿着,买些营养品补补,也算给你的补偿。”
赵菲接过纸,却没有拿钱。
肖富贵以为人家嫌少,又拿出1000一起递过去,“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了,要不你说个数,明天我去县里银行取,你这有我的地址,过两天来我家拿就行,你放心,我不会跑掉的,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住我家也行。”
“不用,赔偿以后再说,等我统计出你给我造成多大损失再找你,去你家住?你是我什么人?赖蛤蟆想吃天鹅肉。”赵菲用厌恶的眼光看着肖富贵。
“我操,”肖富贵心理狠狠的骂了句,这种事最怕碰到这样的人,当时不说清楚了,以后天天的以头疼脑热找你,讹上你,等真正赔偿的时候还不是人家说多少是多少啊?尤其是赵菲这态度,使本来就憋屈的肖富贵脸色也冷下来,“嗯,好,我随时在家恭候大驾,不过你也给听清楚,我的钱不多,别给我狮子大开口,否则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好了,既然你不用我送,那我先回家了。”
把赵菲的包放在地上,背着自己的包向家中走去,丝毫不管身后骂他没风度的小女子。
…………
肖富贵的家就在镇上,小镇是由四个村子组成,分别叫一街村、二街村、三街村、四街村,肖富贵是三街村的,镇子的东北方向,从医院到家也就走个三五分钟,近的很。
走在村间的土路上,由于冬天,村民不是在家猫冬就是去打牌,路上很少看到人,毕竟冬天里没人傻到顶着西北风街晒太阳。
这也勉了肖富贵打招呼的辛苦,因为每年都会新增很多生面孔让他不知道怎么称呼。很快就看到了自己的大院子,及座落在院子中间的瓦房,只是近年来没人打理,屋顶长了不少茅草,随风摇曳。
肖富贵家在村子中心,独门独户,没有左右邻居,看起来很不可思议,毕竟农村的房子都是一家挨一家的,经纬分明,很少见到这种距前后左右邻居二十米远的独立院落。
原来这里以前是一个臭水塘,肖富贵父亲到结婚年龄却没有房子,当时盖新房不允许占用耕地,盖太远的话又脱离了村子范围,很不方便,所以肖富贵爷爷带着全家老小用人力车拉沙土把这个水塘填平,在上面盖起了一个大院子,将近5间的大瓦房,前后院加一起将近一亩的空间,这让当时的村人们很是羡慕。
包括肖富贵父亲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在肖富贵父母车祸去世后,曾千方百计的想要把房子据为已有,好在当时肖富贵爷爷还很硬朗,最后以死相逼,才算把房子给肖富贵留下来,在肖富贵进城的最初几年爷爷还帮他照看着房子,后来爷爷也去逝了,这个房子因没人打理,开始荒芜起来。
大门没锁,只是用铁丝挂着,不要夸赞农村的人有多高觉悟,只是肖富贵这院子里实在没值钱东西,院里的果树早在他爷爷过世后就砍了,至于屋里除了电灯一样家用电器都没有,实在没有值得偷的物件。
拿下铁丝,肖富贵推开院门,满目苍凉,院里子长满枯黄的杂草,在大门响起的同时,从中飞起一群麻雀,‘咂咂’叫着落上屋顶。肖富贵看着这有30年历史的老瓦房那暮落的残破,心理很不是滋味,就像自己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逝去,从而归于黄土。
肖富贵这些年每年都会回来两次,清明和重阳,给父母和爷爷奶奶上坟,只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个院子也只是个落脚的中转站,他有时候会呆上一晚,有时候当天就赶回去,根本不会想起收拾自己的这个家,再说收拾一次也没什么用处,农村房子都不太严实,几天不收拾就全是尘土,更不要说几个月了,房子的残破也是必然结果,毕竟他没有钱雇人来专门管理房子。
不过肖富贵这次是回来定居‘养老’,即使不知道哪天就挂了,这房子也要好好收拾一下,要不怎么住人。
把包放进柜子里,找出件以前穿的破衣服,连头带脸的蒙上,只露两个眼睛,拿起扫把,开始轰轰烈烈的大扫除。
肖富贵是上午11点左右回到家中,到下午6点,天完全黑下来时,终于把东屋和‘窗地下’(当地农村人的叫法,中间的走廊加厨房称为窗地下)打扫干净,西屋本来就是放粮食,做仓储用的,所以晚收拾一两天没问题,再说今天他也没体力去收拾,腰酸背疼,全身无力,躺在刚擦洗干净的炕席上就不想动了。
腊月的月河镇是非常冷的,即使比不了东三省动辄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但零下十度还是有的,片刻肖富贵就被冻醒了,暗骂自己糊涂,本想躺一下的,却睡着了。翻身下地,按下灯的开关,却没有亮光,不知道是灯泡坏了,还是保险烧了,只好明天天亮再检查修理。
从兜里掏出手机,看看快7点了,就着手机屏幕的光亮从柜子里拿出以前用的被褥,铺到炕头,再走到院子里,看窗台下还有一垛以前爷爷劈的劈柴,抱起几块扔到灶台前,从院里拽了两把枯草,用打火机点燃,再把劈柴架上,这些劈柴已经放了几年,糠的厉害,被火一引就着,就着灶堂的火光,从边上水桶中舀了半瓢水到锅中,等水烧热,用‘炊扫’(当地农村叫法,用高梁弥子制成,刷锅用的)使劲的刷了两遍,再倒里两瓢水,先把炕烧热了才是正途,要不半夜能被冻死。
一下午的劳动让肖富贵现在异常饥饿,只是回来的比较急,没带什么吃食,家中更是一粒米都没有,估计村里的小卖部还没关,去买两袋方便面吧,顺道再买几根蜡烛,要不总不能用手机来照明吃饭吧,把脚边最后一块劈柴填进灶堂,肖富贵向最近的小卖部走去。
“大哥,忙着哪,又进了这么多货,您老今年又要发大财了。”肖富贵看正在忙着捆装点心盒未注意到他到来的小卖部老板道。
小卖铺老板刘守田,和肖富贵平辈,在家中排行老大,40多岁,脑子活,小卖部一般由他老婆在村里看着卖货,他则追赶着附近乡镇的集市卖日用百货,最近几年村人受城里人的影响很大,送礼越来越重,不但注重价钱,更注重包装,刘守田逢年过节时都会去市里购一批礼盒包装,回来再把普通的点心装进去,以高价卖钱,这种情况谁都知道,但他的包装漂亮,点心更不难吃,生意很是火爆。
“哟,柜子回来啦,你往年可是不回来过年的,咋的,又回来上坟啦!你可真是有孝心的,二爷和三叔他们在天有灵也会知足的。”刘守田看到肖富贵,新切的打着招呼,每年肖富贵回来买的香烛烧纸,都是从他这里拿,两人十分熟落。
“不是,回来长住了,来两包方便面,拿包蜡烛,再拿包红塔山,再拿五根火腿肠,一瓶烧酒。”肖富贵随口答道,怕刘守田问原因,急忙说出要买的东西。
“好嘞,方便面要康师傅还是华丰?我说柜子,咋突然回来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有事跟哥说说,哥这些年可不是白活的,肯定能帮你拿拿主意。”刘守田一边翻找东西,一边问。
“拿康师傅吧,我没什么事,在城里混不下去了,回家务农,刚收拾完屋,炕还在烧着呢,我得回去看着,等改天再和大哥喝。”接过老板递来的东西,肖富贵递上二十块钱。
“真的没事?哥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有什么事就藏在心里,别憋坏了,来,这是家里的鸡蛋,你拿几个回去煎了下酒,别说不要啊,要不哥跟你急。”刘守田又跑里屋拿了四个鸡蛋出来。
肖富贵接过鸡蛋,“谢谢大哥啦,我先回去了。”
“等等啊,还没找钱呢。”刘守田拿着几个硬币,本要追出来,却被自己的货给堵住了。
“大哥不用找了,改天还来你家喝酒呢。”
“这孩子,就这么的不愿欠别人恩情吗?”刘守田喃喃道。
…………
肖富贵回到家里,锅里的水已经滚开,把东西放到锅台上,看锅里水太多,舀出一半,把方便面和肠下先把锅里,等面条煮的差不多时再把鸡蛋都打到锅里,没办法啊,没有油,这鸡蛋煎炒都不成,只好和面条煮一起,即增加营养,又给面条加上鲜香味,一举双得。
盛出面条,又倒了半锅水,驾上劈柴继续烧水烧炕。
这正是:半斤酒,一碗面,吃出一身汗,温个水,洗个澡,回头炕上倒。
肖富贵重回到农村的第一夜,如此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