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三叔、四婶、王大哥……,都吃过饭啦?”农村最重辈分,小辈见到长辈不打招呼,碰上挑礼的能跟别人念叨好长一阵子,说谁谁谁家孩子没礼貌,好在肖富贵记性不错,哪个长辈该怎么称呼都还记得,一圈招呼打下来足足费了口唾沫。
‘大爷’可不是城市里看到老人打招呼时称呼的‘大爷’,老人是肖富贵的本家爷爷辈,叫肖长顺,排行老大,才叫大爷。
“贵子回来啦?那个女娃是你媳妇?”老人接过肖富贵递来的烟,开口问道。
“不是,不是,回来路上遇到的朋友,在我家住两天。”肖富贵赶紧解释着。
四婶叫孙静芳,东北人,虽然已经嫁过来好些年,东北口音和东北人的性格是一点没变,充满了豪爽和热情,当初肖富贵上学时借学费四婶就硬逼着四叔刘春来借了1000块钱,可以说是村里为数不多让肖富贵感激的人,以前每次回来都会提些礼物去四婶家看看。
“咋还害羞呢,不是媳妇就是对象呗,要说贵子你也快三十了,抓点紧,实在不行就先把孩子生了,到时候双喜临门,多喜庆。”四婶机关枪似的吐出一溜话。
“四婶,这个玩笑可开不得,真是我在车上遇到的朋友,下这么大雪回去不家才从我家住两天的。”
肖富贵擦了把冷汗,这四婶,口无禁忌啊,就算自己愿意人家也不愿意啊,就算人家愿意人家家人也不愿意,呃,想远了,扭头看了一下赵菲还在忙,应该没听到这边的谈话。
“那在外边搞对象了没?咋没带回来让婶瞅瞅?”四婶不太相信。
赵菲问他可以不回答这种问题,可是以后要经常见面的街坊邻居问就没法不吱声了,“对象黄了,工作也丢了,我这次回来就不出去了,在家种田。”怕别人再问,索性全倒出来,不过没提得病的事。
肖富贵完全相信刚才说的话明天就会传遍全村,至于村人说他好坏话就不是他能控制的,由着去吧,顶多丢点脸。
看富贵的脸色突然阴暗下来,八面玲珑的四婶马上安慰道:“那可是那姑娘没眼光,咱柜子要模样有模样,要个头有个头,找啥样媳妇找不到,对了,柜子想找啥样的,婶子给你去说媒。”这四婶是很能张罗这方面事的,在村里已经促成了十几对。
说着看了眼三叔,“狗剩,你外甥女还没找婆家吧,给柜子介绍介绍。”
三叔张长林,家中排老三,小时正好赶上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父母怕养不活,取了个狗剩的小名,村里岁数辈份比他大的都叫他小名,他也没法发火,偏偏四婶也属于这一行列的人。
肖富贵管张长林叫三叔,管孙静芳叫四婶,可张长林按辈份也得管孙静芳叫四婶,有时候农村的辈份就是这么乱,十里八村真算起来都是亲戚,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按占便宜的叫。
无奈的笑一下,三叔道:“那丫头十一放假回来时说是没象,总在外边,家人也不知道真假,那丫头眼光挺高的,我大舅子也托人给介绍好几个,一直都没相上,现在还在市里打工,等过年放假回来我让家里的去问问。”
面对如此肖富贵也没法去接话茬,说不行吧人家说你挑捡,说行吧又显得猴急,只能在一边沉默不语。
…………
“狗剩,大川,你们俩在这干什么,赶紧回家拿工具,一会儿往外倒雪。大爹也在呀,吃完晌午饭了?哟,这是干什么呢?”说话间老村长走过来,看看到肖长顺也在边上,赶忙打招呼,结果抬头又看见忙碌中的孩子们。
老村长李保国,60多岁,在村长的位置上干了将近30年,当初肖富贵家宅基地的事就是他给解决的,与肖富贵家关系不错,肖富贵也要称呼他为‘大爹’。
在月河镇对和父亲平辈又比父亲岁数大的人有两种称呼,‘大爹’用来称呼父亲本家的兄长和与自家关系好的长辈,‘大伯’则用来称呼那些只是见面打招呼,关系普通的长辈。
老爷子慢慢的回道:“听说娃娃们在用雪修长城。”
“大爹,先抽根烟。”肖富贵递上根烟。
“哦,柜子回来了,这么多雪堆这,等雪开化水能浸到你家墙脚去,没事吗?”老村长之所以能做这么多年村长,就因为他处事公平,现在各家孩子从这玩的倒是乐呵了,等新鲜劲一过雪堆到这谁还管,况且他还真不赞成孩子们这样瞎玩,平时毛小子们藏猫猫钻柴禾垛里他看到都要训一顿,所以要征求一下肖富贵意见,如果肖富贵不同意,他将会拿出村长的威严,把这些人赶走。
看孩子们玩的开心,肖富贵也不忍心搅了大家的兴致,“没事,让小孩子们玩吧。”
“好,那这事我就不管了,你们几个,跟我干活去,不知道主动一点,非等我来招呼,柜子不用去了,在家呆着吧。”村长说完转身就走,又去招集劳动力了。
不让干活去肖富贵可没意见,他的觉悟还没那么高,像老爷子一样,双手插到袖子里,听着周围的妇女侃大山,也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与那些自认清高,动不动高谈时装护肤品的阔太太们形成两个极端,本身应该都很无聊,虽然肖富贵与贵妇们没有过任何接触。
肖富贵搭不上话,或者没法搭话,比如李家大嫂说家里的老母猪前天刚下一窝猪仔,下这么大雪不知道怎么过冬,怕冻死了,然后就是七嘴八舌的建议,肖富贵无耐的听着,想与边上的老爷子聊聊天,想起来自己与老爷子这辈人似乎更没共同语言,只能默默的看着忙碌中的那道倩影。
不过女人们的话题跳动的厉害,这不突然就从猪聊到肖富贵身上,说什么肖富贵应该抓住机会,人家小姑娘长那么的漂亮,不抓到手里才是可惜,还有出馊主意的,就是四婶,还是先前的观点,生米煮成熟饭,那样接下来就结婚。
肖富贵吓跑了,不敢确定呆了半天是农村老娘们,还是山上的女土匪,飞快的跑回院里,路上还差点摔一跤,惹的后面的老娘们一阵哄笑。
电视还是没台,应该是县里的电视信号中断。看时间刚下午2点多钟,无事的肖富贵来到井边蹲下,这里可以说是他重生复活的地方,虽然不能确定自己的胃癌是不是好了,但自己确实是从这里爬出来的,必死的自杀在不到一天后从井中出来,伤口全无,对这口井他充满了好奇。
在井边已抽完两根烟,望着井中幽深的黑暗,肖富贵静静的呆住了,灵魂在这一刻仿佛得到升华一般,墙外的吵杂渐渐消散,眼中满是深幽的宁静,井水如母亲般轻轻洗刷肖富贵的心灵,那样的慈祥,那样的宁静。
“呼”,一串长白的烟圈从肖富贵口中喷出,半晌,把烟蒂弹向墙角,“咦!”
肖富贵呆呆望着墙角,那里是早上赵菲洗刷尿盆时泼水的地方,中午还没有,此刻那里却泛着翠绿,枯萎的毛草根部,已冒出嫩嫩的绿芽。
没道理啊,今天虽然天晴,但气温更低,零下十四五度总是有的,怎么会在这个气温有小草发芽,是小草变异还是井水的原因,又或者是尿?
肖富贵拨腿跑向猪圈,因为早上他路过时见里边有一滩湿迹,应该是赵菲泼进去的,猪圈里的湿迹还没有消散,什么都没有。
排除一种可能,那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一种是井水有特效,一种是院里的草变异。
肖富贵进屋拿出一只水桶,从井中提出一桶水,泼洒在西面的地面,两种选择将会最终决出一种,也许是他的机遇。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被水浇湿的地面,期盼着奇迹被眼睛捕抓到,只是冬日的下午太阳很快偏西,当肖富贵眼中满是黑暗时也没有什么奇迹出现。
“富贵,你怎么蹲在这里?没做饭?”赵菲奇怪的看着这个家伙,不顾天寒地冻,就那么古老的蹲在院里,不会有什么病吧。
失神中的肖富贵被惊醒,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来着?”
发现肖富贵异常的赵菲没敢摆出大小姐脾气,毕竟住在人家,底气就不足,虽然肖富贵看起来很软弱,“我说晚上吃什么?”
“哦,你想吃什么?包饺子吃吗?”肖富贵总算恢复自己的心情。
“好啊,好啊,包饺子我会,小时候在二姨家我就经常包。”听闻晚上吃饺子,赵菲兴奋的说,并保证自己包饺子的悠久。
可是,真的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