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就玩到下午四点半钟。玩之前讲好的,玩十二圈牌结束。冷铎把麻将牌洗得哗啦哗啦响。冷铎说着笑话,吸引着大家的注意力。冷铎不希望这时候有谁抬腕看表或抬头望墙上的石英钟。十二圈已经打完,再玩应该重新调庄。冷铎不信他坐的位子总是背点。冷铎打骰子。冷铎希望接下去的打牌中,他的奄奄一息的牌气能够起死回生。大家摸牌。没有谁注意时间到了。也许都发现了,不说。赢的想再多赢一点,输家的想把输的捞回来。尽管不以输赢为目的,但谁输了,心中都不舒服,都想着赢别人一些。打麻将于是就变成了赢者的快乐是建立在输者的不舒服的基础上。冷铎坐在原位,一气又打了八圈。
这八圈,我赢回了两张大票。
窗口已经黑暗下来。日兴灯苍白的光线穿过迷迷离离的火车烟雾,照耀四个人伸到麻将桌上的四双污秽的手掌上。每一双手背都显得干涩抽缩青筋暴突。
霜霜早就做完了作业。霜霜和婷婷玩了一会儿,过来,站在冷铎身旁。
冷铎将新抓的麻将牌立起,按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顺序,将饼子挨着饼子条子挨着条子万挨着万摆列成整齐的一队。
霜霜伸手抓走冷铎的一张九万。
冷铎搂住霜霜的腰,要牌。
霜霜学着冷铎打牌的样子,把牌扔到牌圈中,喊:“九万。”
冷铎捡回牌,说:“别闹。”
霜霜偏闹,动手又抓冷铎桌边上别的牌。
冷铎不高兴了,对霜霜说:“别捣乱。爸爸都输了。”
霜霜说:“输了,还玩”
冷铎无话可说。
尚无仕和孔静都开口喊婷婷,陪小妹妹玩。婷婷就过来牵霜霜的手,把霜霜领走了。上楼前,冷铎在楼下小食杂店买了一大塑料袋好吃的,八宝粥,油炸薯片,油炸虾仁,五香果,开心果,烤鱼片,果冻,火腿肠,小饼干,口香糖,杏肉等等。冷铎叫霜霜饿了就吃这一堆东西。霜霜便将那一堆东西放在床上,挑她爱吃的东西吃。
张群是赢家,不好意思说散局,就笑着问:“玩到几点完事”
尚无仕是输家,说:“再来四圈。”
冷铎也是输家,同意再玩四圈。
冯刚刚刚持平,赞成再打四圈。
轮到冷铎是庄家的时候,他出错了一张牌。他好生懊恼。冷铎急于要把输的捞回来,却发现时间不多了。他的性情变得急躁起来,出牌往往欠考虑和沉稳。冷铎已经叉了两对牌,其中有一套大哥大。冷铎手里还有三个九饼。一对五万做掌,夹七饼。冷铎又抓了一张九饼,四归一,翻一番。冷铎把六饼扔出去。冷铎把手中的七张牌扣倒,眼睛直直地盯在桌上,看谁打出个七饼来。冷铎渴望着自摸。冷铎计算着,他是庄家,自摸,每人二十块。穷糊,加一番,四十。一套大哥大,再加一番,八十。一套四归一,再加一番,一百六十。三叉,又一番,三百二十块。三百二十乘三人各自给的数目,共计是九百六十块哩。冷铎大约输了四百来块。这一摸,不单单把本捞回来,还能赢个四五百元钱。冷铎好兴奋好激动啊,伸出的手都有些颤抖。那一时刻,冷铎盼望把七饼抓到手里,不亚于当年娶女人那天盼望着黑夜的降临好与女人交欢的急切心情。
四人依序抓牌。出牌。
冷铎单单想到要抓个七饼,结果却抓了个西风。冷铎皱起眉头,把它坚决地打出去。牌落入圈后,冷铎瞧见了牌墙上揭开的南风。冷铎就知道他将其他三人应该付给他的四百八十块打飞了。打麻将输或赢往往就在一把好牌上。南风坐牌墙上,西风就成了万能牌,可以顶七饼。尽管少赢一番,那也不错呀。但是到手的机会,由于心不在焉,或者太想捞回输掉的钱了,结果是自己主动地把这次赢的机会放弃了。冷铎好是懊恼!
张群摸了一张九条。自摸,穷糊。
冷铎把牌用力往桌上一推,然后用力扒拉着牌。麻将牌哗啦哗啦地撞击到一块,几乎要撞碎。
四圈结束。是九点钟。
尚无仕牌开始起兴,就要求再打一圈。
打过一圈,冯刚输掉四十块。冯刚不甘心,又打一圈。
冷铎没输光,就劝再来一圈。
张群宽容地笑了笑,说:“别你一圈,我一圈的。定个钟点,卡死吧。这样打到天亮也没个头。”
冷铎说:“最后四圈。”
尚无仕和冯刚特别爽快地应声附和。
继续玩。
差十三分十二点,四个人总算结束了麻坛上的激烈较量。一个个腰酸腿乏背疼,从尚无仕家摇摇晃晃走出来。
深邃的天空已经涂抹成暗暗的一片青蓝色。点点闪闪的星光稀疏地散布在遥远的天际上。街灯还在苍白地亮着。惨淡的灯光如一片陈旧的莹粉洒在青暗的马路上。夜很静。冷瑟的寒风嗖嗖地喘息着,从西伯利亚冰原上扫荡过来。
冷铎不敢走快。路上结满了凸凹不平的冰。一不小心,就要滑倒摔跟头。冷铎只有小心翼翼地迈动着脚步,试探性地往前慢走。尽管如此,他仍然是深一脚浅一脚重一脚轻一脚地走得很不平稳。一小段路程,冷铎走了很长时间。直到有两束炽白的灯光迎面射来。
冷铎看了看霜霜,霜霜在他怀里睡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