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忙着将自己怀中的酒倒满,然后又是举怀,又是豪爽地喝,气氛变得异常热烈。
屋顶上掉着的电风扇卖力地旋转,机器这东西来电了就身不由已,尽情发挥着仅有的功能。八十年代建造的独户房,客厅一般特别大,很少有人会装空调。风扇显然发挥得不够理想,大家的热汗直直往皮肤外渗出,稍胖的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都湿透了,但他们只是偶尔擦拭脸庞外,就只顾着吃喝聊。
客人们围着一张木制圆桌坐着,边吃边喝边聊,别提多有劲。定贵今天也是特别来劲,因为今天来的都是些好朋友,其中一个是镇上最好的一家宾馆和赌场的总经理高明,他穿一件无袖t恤,左右手臂上纹着的两条青龙分外显眼,他坐在定贵的左边,少言少语,难以捉摸的表情,有人敬酒的时候,他会露出客气的笑容,平举着酒,从咽喉里发出清脆的声音,发财发财,然后仰头喝尽。说话较多的有在街上开杂货店的吴老板,他看起来特别面善;还有老木匠陈伯伯,满脸风霜,但却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而说得最多的是派出所专门办理户口事项的老吴,他口才好,理论丰富,头头是道,外表傲慢,内心热情。插不上话的有修车师傅老曾,疲惫不堪的样子,还在强装开心的笑脸;长途巴士司机老刘,挺着一个大肚子,沉稳的坐着;还有赌鬼小刘和小周,无精打采的样子,显然很长时间没有睡好觉了。这些人在父亲的邀请下来家里聚会。
定海的妈妈和奶奶坐在墙的另一边,插不上男人们的话,只好边吃着饭边看着电视,也只能看看画面,声音听不清楚,男人们的嚷嚷声远远超过电视喇叭的分贝。突然客厅左侧的房间里响起的电话声穿透了所有吵杂的声音。妈妈首先站了起来,定贵只是说了一句:“可能是子女们的电话,你去接一下吧。”然后又只顾着给朋友们敬酒了。
过了一会定妈出来对爸爸说是定权来的电话,找你有事情。爸爸跟客人们道了声不好意思,进房间接电话,定贵的老妈也跟了进去。
“叔,最近还好吗?过节热闹吗?有没有龙灯会?有没有赛龙舟?”
“那湖里的水快被太阳吸光了,龙舟没法划,龙灯会又没人去组织,不过家里来了很多客人,正喝酒热闹呢。你是不是想家了?一次问这么多的问题,想知道家里好不好就回来走走吧。”
“最近工厂出了状况,那有时间回家。”
“什么状况?严重吗?”
“需要大笔资金解决的事情应该算很严重吧。”
“大笔资金真的不好办,尤其是我们整个家族都不怎么有钱,可能要找人投资才会更容易解决问题。”
“也要有钱人才会投资啊,而且要是一个可靠的,对我们这行感兴趣的才行。像这样的人也不是很好找。”
“叔可能会有办法,今天晚上我家里来了一些朋友,我把这个事情拿出来谈谈。但是你必须跟我保证,投资一定会赚。”
“叔,这个年代还能有包赚的好事吗?但现在工厂局势一片大好,只要在管理上不出纰漏,赚钱我有八成的把握。”
“需要多少资金?我要怎样跟他们说?”
“最好是两百万,最少是一百万,你说我们工厂订单很多,须要扩大规模,所以资金有点困难,须要增加股东。”
“权啊,真行啊,叔会全力支持你,等着好消息吧。我儿子跟你一起过节吗,让我儿子过来说说话吧,今天他来电话的时候我刚好不在家。”
“定海,你爸想跟你说。”定权告诉弟弟。
“爸,家里来客人了?”
“都是一些老朋友,在家里喝过节酒。”
“酒伤身,别喝太多。”
“爸有分寸。”
接着他们说了一些相互关心的话,然后无话可说。其实定海真的希望能够跟老爸敞开心扉地谈谈,可每次都不知道从何说起,用什么样的语言去说。
在父亲面前,他完全不像一个懂事的孩子,也不像一个心理学家,他不知道怎样去探知父亲的内心世界,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一颗经过风雨后千疮百孔的心。可能是代沟的原因,也可能是相聚太少的原因,总之有很多的原因让父子越走越远。
定贵将电话递给老婆,老太太急着和孙子说话,将电话抢了去。定海跟奶奶说了几分钟,奶奶说现在家里没有太多的农活,像中午太阳当空的时候你妈妈和我可以在家里睡午觉,生活过得很悠闲,现在你们全都进了社会,有了工作,就没打算拼命干太多的活,所以不觉得累,你爸就让他自由吧,也不想管他,也管不了他。
定海听奶奶说了很多对现状分析的话,也觉得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内心里释放了很多失业后产生的烦忧。
定海又从奶奶的话语中得到肯定,妈妈不再像以前一样四处租田租地,每日早出晚归。奶奶的身体还算硬朗,一家人和和睦睦,婆媳关系也越来越好,因为妈妈关心奶奶的时间更多了。
当他把手机递给堂哥的时候,自己的电话突然响了,那首他最爱的忧伤音乐铃声《爱,在离别时》唱了起来:
爱总是在离别之前
让每个人都能看清一点
犯下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