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纠结了半天“教改实验班”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后,她开始讲家乡变态的中考高考各种保送制度,叶锦年没有经过高考,对那些林林总总的推荐招生感到很好奇:“排名?怎么算的排名,把你们每一次每一门的考试成绩加起来吗?”
她无语,只好继续转换话题。
她给他讲纳兰性德,讲《饮水词》,讲金庸古龙的武林侠义,讲曾经轰动一时的那场《人间四月天》。偶尔也会教他说德语,看他费力地发大舌音小舌音,然后自己暗地里偷着傻笑。
然而最让叶锦年感兴趣的居然是那次生日会上自己酒后失言无意吐露的初恋男友:“你说他和我长得很像?哪里像?有多像?怎么可能会有人和我一样帅嘛!”
十足一副自恋的表情,夏未黎躲避不过,只好模棱两可地解释:“没有很像,其实只是眼睛像……唔,而且可能只是那个时候像……现在看来已经不像了……”
他靠着靠枕长舒一口气:“我就说嘛,怎么可能和我像!”
她气结,原来以前微博贴吧里说他花痴自恋还真的是有这么回事,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夸自己夸得这么淡定自若脸都不红一下。
就是一句话的功夫,电话响起,居然是凌子钦打来的。夏未黎惊疑不定地看看手机,又看看叶锦年,开始怀疑这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无线信号的发射接收系统。
叶锦年见她握着手机发愣,仿佛早已猜透一切,催促说:“接啊,我不听就是了。”
她哭笑不得地按下通话键:“喂?”那边略略迟疑,居然是个女声:“未黎啊,最近怎么样?你爸说两句气话你就连个电话都不往家里打,真以为我们舍得把你赶出家门啊?”
她吓了一跳,整个人猛得站了起来:“妈…”
“我知道你在照顾病人,忙,可你自己也要当心身体,隔着这么远身边又没个熟人,时常也报个平安好叫我们放心。”母亲絮絮地打断她的话,翻来覆去的唠叨只让她眼眶湿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边见她迟迟不语,不禁叹了口气:“我让你爸来和你说。”
像是挣扎了很久,迟钝的信号终于有了反应:“未黎,子钦把情况都和我们说了。他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夏未黎哽在心头的呜咽酸楚瞬间决堤。
她从未想过,才只是半个月,那原本浑厚低沉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就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了,有如嘶哑断裂的上古琴弦。时间的刀刃究竟在上面留下的多少伤疤啊!她实在不敢去想象,连声音都依然如此颓化的父亲脸上又该多了多少道年轮足迹?额前与鬓角是不是也已然浸染霜华?
她别过脸去不愿意让叶锦年看见,整个人靠在墙角泣不成声:“爸…我不孝…我答应过你和妈要回来的…对不起……”
父亲只是静静地听着,听了很久,知道她抽噎着再也说不出话来。老人最后缓缓开口,像是做出一个承诺一般郑重,声音如同冬日的暖阳一般包容万物:“留下吧未黎,他需要你。”
她怔住了,呆呆地看着玻璃窗上的水汽一点点凝结,然后缓缓地聚在一起,慢慢滑下来,渗进窗框里。有一股冷空气从缝隙中挤出来钻到气管里,又干又痒冒着阵阵血腥,她也不觉得疼痛,像是忘记了呼吸一般,只是不敢相信刚才所听到的一切。
最后还是凌子钦接过电话:“丫头,好好照顾他,平时记着多往家里打电话。”
她追着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到底和我爸妈说什么了?他们原来宁可打死我,也不会同意我留在小爷身边的……”
凌子钦语气轻松:“别把老人想的那么顽固,人家还是很通情达理的,我准备的道理才讲了一般他们就已经松口了。”
她只是哭,无声落泪,总觉得那客套的感谢分外单薄无力,含在口中却像是有千斤重,临到唇边只剩下低低呜咽。
凌子钦怪嗔:“怎么回事?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一句谢谢都没捞着,还只是哭?你就这么对待我这牵红绳的月老啊,下回再有这差事我别再找我。”
她最见不得他这种占着道理卖乖的样子,于是犟嘴:“又没求你帮忙,自己贴着脸上来的说什么谢谢。”他呵呵一笑:“这才对嘛,哭哭啼啼的哪里是我认识的夏未黎?”
“丫头,记住我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相信你自己的选择,叶锦年是值得你爱的人。是他让郑楠给我打电话,叫我一定要争取伯父伯母的理解。他说如果实在不行就让我接你回来,毕竟老人家的担心也有道理。”
一大串颠来倒去的解释,他终于是停住了,大口地吸气,还是有很多话要说,却没有继续下去,什么也没有再说。
夏未黎再也听不进一个字,转身扎到叶锦年床前。他身上有阳光的芬芳,柔软如棉朵,可以让她轻而易举地沉醉其中,贪婪地索取一分一秒的安宁。
他的手在自己的发间摩挲着,痒痒的欢欣:“丫头?丫头怎么啦?你哭什么啊?”
她把头埋到被子里不愿意说话,像是故意躲着他别过头去。
叶锦年笑着把她的手掰过来,指尖和指尖相触,熟悉的温度,从北京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缓缓走来,施施然停在面前。他说:“丫头,终于又可以拉着你的手了。”
“有我在,你不会是一个人。”
那样的誓言,曾经在梦里盘旋过多少遍。曾经的他,离自己那样远那样远,远到自己根本就看不见,却仍旧是傻傻地期盼着,期盼着他能够给自己一点温暖和慰藉。
而现在,放弃了那一片森林执着地守着这颗或许根本不会发芽的种子,她终于还是等到了它的破土而出,欣欣然的嫩绿枝叶,莹润美好。
“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熬过了那萧索荒凉的秋季,其实台湾的冬日也是暖意融融。叶锦年已然可以不用再每天复诊观察,用药量也渐渐减少,晚上睡得踏实精神自然好了很多,开始着手演唱会的各项事宜。楠姐仍旧是忙得不见踪影,夏未黎只有在很晚很晚的时候才能偶尔在病房门口遇见她,包裹的严严实实,似乎并不仅仅是惧怕寒冷,脸色苍白憔悴,看见她却只是微笑:“锦年最近怎么样?你呢?也别太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