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十年前,你站在舞台上说,你准备好了吗?
那样的让人失语。
2009年7月晴
央殊的电话跨越了一个海峡的距离。
她说安长平的“暗夜之星”是仿冒品。经不起磕打的地摊货。一如她被赐予的爱情和婚姻那样廉价。
她在电话的那一头叫得歇斯底里。经过了一片蔚蓝的荡涤,依旧是句句啼血。大陆无垠的水泥高墙,明明晃晃的日光,刺得人痛彻心扉。
她说熹晨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一直是你?
我握着听筒。不吵。不闹。不辩解。不反驳。不是无言承受。不是默然认可。只有眼泪依旧继续无声地跌落,汇流成河。
于是,在十年之后,我再一次占据了那份,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笑的安长平把背弃的理由编得冠冕堂皇。他说熹晨我无法欺骗自己,这样做只会害了央殊。
我看着明明灭灭的电脑屏幕,哭哭笑笑不知所措。然后就想起了那个日光昏黄的黎明。目光深邃的男子。安宁平和的微笑。关于晴空,关于雨季,关于彩虹的幻想。
我警告安长平说你不能离开央殊,不能离开日本千叶。
床边的画架上积攒了厚厚的灰尘。那些在阳光透射过缝隙时才会舞动的小颗粒在已然泛黄的画布上肆虐。结块的颜色缓慢地剥落。微微作响的毕剥声时而混沌时而清晰。
画上空明的蓝天只剩下一条浅浅的地平线。陆离残缺的风景狰狞而怪异。稚气拙劣的笔法,描绘着我最初和最后的爱情。
央殊声声恨彻地追问,熹晨你这幅画是给安长平的吧?
是你用一个名字,将我埋葬在了这座荒芜之城。
是吗?是给安长平的吗?
电话铃声撕裂浓重如锦缎的夜幕。沉寂的空气里是安长平冰冷无助的喘息。他说熹晨你能不能回日本千叶?央殊割腕自杀。
2006年6月11日雨
安长平打电话来说他已经买到了“暗夜之星”,不管我有没有和央殊一样修长漂亮的手指。我在电话这边尖叫着大喊说安长平你这个疯子。回答我的是决绝的嘟嘟声。
千叶坐在我未完成的作品前笑着听音乐。他穿宽大柔软的海蓝色t恤,边角有些磨损的水洗仔裤。我猜他和安长平一样不过是20出头的小愤青,他继续用纯粹的日语否定并拒绝,说自己的真实年龄可以吓到一群向我这样不谙世事的象牙塔少女。
窗外有花落的声音。清浅的花香和我脚边的流苏纠缠。颜料一盒一盒地消耗。指针颠倒昼夜黑白。手边的咖啡缭绕着水汽。
千叶说你只能做个贵族小姐。然后继续保持沉默。
我借着从窗帘边渗透出的淡泊晨光,不动声色地凝视他俊朗难得的容颜。
你不会知道,在午夜出现的男子,是多么像你。
那样的晚上,厚薄不一的云层遮住了日光。吹拂过的清冷空气明明灭灭。北海道的雨季为什么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让人感到忧伤?画布上洇着的纹路扭曲的图绘淡淡地晕开如同眼泪。抹杀了油画的厚重与质感。
我拎着两手湿湿的色彩对千叶微笑。这就是艺术。狼狈但不浪漫。
千叶用温润的日语回应说真好熹晨,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蓝天。
他瞳孔里有深深浅浅的明朗,透过斑驳的微光打到我的脸上和画上。屋外是被雨水浸泡了整夜的梧桐。一层层堆叠着梅雨季节特有的糜烂气息。墙角处的透明折叠伞在安静沉睡。雨划过琉璃瓦打在木屐上,清脆可闻。
我想,这恐怕就是你和他最大的不同吧。
你永远绚烂蓬勃如同初升的朝阳一般,而他的周身,永远都充斥着安静。
安静到可以让我联想起死亡。
我说没有关系我可以画一幅给你。雨过天青。云蒸霞蔚。还有彩虹。
千叶说他只属于潮湿的雨季。他说熹晨,你总是能够让我忘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就像你的音乐,你的画。
窗外的日光依旧黯淡昏惑。面前的这个男子能给人以长久的平静和温暖。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日式传统烧鳗鱼的绵密香味。黎明时分招摇的海棠叶子。浅浅的水塘盛住零星的日光。朝露浸润的鸟鸣轻快、明亮。
他是这样美好难得,一如你,叶锦年。
2009年7月雨
像是很多年以前在医院里醒来,央殊点漆般的瞳仁冷而潮湿。
她别过头去看安长平说你们多余救我。无力的软语在弥漫着消毒药水气味的病房中游荡。
我背着巨大的画板坐在病房的角落。我笑着说央殊你终究还是活过来了,你要知道活着是多么美好,只有活着才可以给你爱的人珍惜你的机会。
第二次穿梭在这个由低矮日式木屋构筑起来的城市。街道上只留下昏黄的路灯毫无征兆地闪烁。晚风中的烤鳗鱼气味熟悉而陌生。
我试图从每一个被岁月抛弃的缝隙里找回那个明澈的眼神。街头巷尾,迎接我的是挂满铜绿的链条和锁。
很晚的时候央殊问我,她说熹晨你认识千叶吗?他说因为你,才没有带我走。
我抱着那块硕大无比的画板守在央殊床边。我知道它是我此生唯一的依靠。我可以乘着它摆脱梦魇的束缚和困扰。用鲜艳的明黄掩盖静默的海蓝然后衍生出生机勃勃的绿。碣石的上面是比棉朵更柔软的七色云彩。郁金香是芬芳的紫。晨露中的蓓蕾如玉般透明。
央殊说熹晨你当年也和我一样傻吧!大半夜的跑去淋雨,就是为了追上他?
我笑着点头。刘海垂落的瞬间,有水湿润了被褥。
天知道,我到底是为了追上谁。
40c的高烧什么都没能带走,却带走的北海道盛大繁华的雨季。时光是年轮走得缓慢而深刻。赤道没有给日本带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