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冉镜殊渐渐相熟后,慢慢的与她也熟悉了些,她并不是个爱说话的,却有一双出奇明净澄澈的眼。安安祥祥、淡淡定定的,朦朦胧胧中又带了几分看不懂的抑郁。时而浅嗔、偶尔含笑,一张原本并不起眼的秀雅面容忽然之间便生动起来。于是远山便成了她的眉,春江便成了她地眸,盈盈浅浅的尽是无边秀色。
冉镜殊其实是个极粗疏的人,竟会送了一只枕头给自己,还是她亲手绣制的。当时曾很是惊讶了一番,后来却得知她们二人根本便是假凤虚凰,也难怪竟这般毫不避嫌。
这样一个清若幽兰,艳若芙蕖的病弱女子,自己还一度担心她能否在西皖酷寒的天气下安然过完这个冬天,可是在真正的酷寒的冬雪来临之前,她已悄悄的在西皖消失了。
上官凭地出现,使得她地身份随之慢慢的浮出了水面,南皇、北帝接踵而至,从早已消失在宫中地淑妃一跃而为即将受封的皇后,心中忍不住暗暗的猜度过很多次,却总难以猜出。
原以为今生再也没有相逢的机会,却又极其偶然的在京中见到了。依然是蜡黄带了病容的面,更多了许多地麻瘢黑痣,可是却笑得纯净爽朗、无忧无虑。
于是又因着她认出了冉镜殊的本尊,那个名传天下的楚青衣。依然笑得潇洒不羁,满不在乎的眉目,时常上扬的薄唇,一如西皖时的他……
酒楼中,她们互相斗嘴,调侃说笑。没有矜持、没有抑郁,她甚至拿了筷子敲着小碗高声唱歌,那歌奇怪至极,顽皮戏谑,娓娓道来又不守俗规,却出奇地有趣。于是哄堂大笑……
黑鸦鸦的朝官队伍忽然中分而开,肃立两旁道间,他于是惊了一下,忙跟着退了一步。依旧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中。帝后的銮驾便在长长的红色地毯上缓缓行来,他不由微微的抬了抬眼皮,默默的打量着。俊美摄人的皇帝身份。她安静的缓步而行,巧夺天工地九龙四凤翡翠圆冠压在发上,深青绘翟赤质衣,越发衬得她气质沉静安然,长长的裙裾拖在身后,曳出母仪天下的端庄与高贵……
仪式依旧在进行着,高高地陛阶之上,帝后并肩坐着,接受着百官臣工的三跪九叩……他却已觉心乱如麻。只是恍惚的随同百官跪拜,相迎;跪拜,山呼;跪拜,相送……
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他听到有人轻轻道:“这位皇后果然不愧是宁家之人,当得起绝色无双这四字……”声音极小。
有人轻轻应着:“可不是……”
于是有更多人的低声议论起来。他忍不住笑了笑,确实是当得起呵,今日总算是见了真容了,虽是离得远远的……
下朝之后。他有些懒散的在街上漫不经心,心事重重的走着,没有坐轿,他一直并不喜欢轿子,虽是文官,在西皖多年却早养成了骑马的习惯。街上忽然有人唤他地名字,他有些讶然的抬头四顾,愕然的发现街边的一座酒楼上,楚青衣正在二楼向自己招手。
苦笑了一下。他转身上了楼去。楚青衣便也指了旁边的位置叫他坐了。
燕谦循有些讶异的看着这间包厢:“你在等我?”
“等你个屁……”她显然已有了微微的醉意,俊脸微红。出口便是不逊。
他一阵尴尬,她却闷闷道:“我在等下朝的人……”
他恍然:“为何不让上官公子带你观礼?”他虽已辞官,毕竟也算是皇亲国戚。
“他不肯带我去……”楚青衣闷闷道,有一种冲动让她忍不住想说:“宛然不想入宫,我也不想她入宫的……可是她拿定了地主意,谁也劝不动……”她七颠八倒的说着,捞起酒壶对了口就灌了下去。
“她说带累了我这么些年,不能永远带累下去……”她一掌拍在桌上,杯盏便颤颤的晃着:“其实我从来不觉得她有带累我……”
“我从偷偷溜出师门的那天就在到处寻我的妹妹,却总也寻不到……这么多年了,总在一起,我总觉得她就是我的妹妹一般……虽然她……更像是我姐姐……”她迷迷糊糊的说着,已有些神志不清,口中嘟嘟囔囔,含糊不清,一会骂着萧青臧,一会又骂岳漓涵……
燕谦循听得冷汗涔涔而下,这些话,自己是不当听的,只因涉及到了太多的宫廷之事,可是忍不住地想知道,于是只是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言,心中却是震撼至极。
楚青衣显然已醉的有些糊涂,其实不过是一壶酒而已。
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他转头看去,上官凭正满面焦灼地站在门口,一见了楚青衣就疾步走了过来,伸手就去抱她。楚青衣却是看也不看,出手如电,指掌如莲就是一拂,上官凭忙出手化解,二人连拼了数记,总算楚青衣已醉得晕了,几招下来,便被他拿住机会拂住了睡穴,滚进他怀里便昏睡过去。
上官凭苦笑了一下,向燕谦循拱拱手告了罪,这才半扶半抱着楚青衣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