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出堡那日已过了几个日夜，身上不再是冰凉就形容得了的。

习歆瑶倚坐在房顶一隅，任午后肆虐的阳光放肆地烤炙着自己。即使如凝脂般的肌肤已泛上红潮，也依然驱散不了那发自体内的严寒。今日的习歆瑶不再是一袭的白色罗裳，一身浅蓝色纱裙，让身上散发出了浓浓的暖意。

“啾……”嘤戨乖巧地站在习歆瑶面前，小脑袋微微一偏，翡翠色的眼瞳在看到习歆瑶那泛红的肌肤后，轻声叫唤着。

“不要担心，没事的……这样看起来，起色不是比较红润些了么。算算时间，风和离已经到了吧，今晚帮我去给他们送个信，明日申时就带他们从柏桦林进来。”习歆瑶看着嘤戨只有在四下无人时，才会在自己面前显现出来的翡翠色眼瞳，微笑安抚着，并顺便委派了个任务给它。

嘤戨翅膀一个扑腾，落在了习歆瑶的怀里。那透过习歆瑶身子传来的凉凉体温，再度惹起一声声极为细小的低鸣，听着更像是对她表示着不满和不赞同。

※※※

时的夜里，寂静的只剩那一阵一阵的虫鸣，也为盛夏的夜里带上些许清凉，少了一份燥热。一道白光在如墨的夜空中一闪而过，再凝神回首时已消失无踪，快得仿若错觉。

习歆瑶站在窗边，看着嘤戨那白亮的身影掩没后，自腰间摸出那只白玉玉鸣。玉鸣在烛光中所折射出的莹白光芒，让习歆瑶看得不禁失了神，短暂失神过后，身子轻盈地一跃坐在窗沿上，眸光投向了那高挂的明月，空灵的清脆声响彻在月朗星稀的夜色之中……

凌莫宸今夜莫名难以安眠，辗转反侧。来到屋外站在那宽敞的院落中，鬼使神差地想抬首仰望，突然眼角余光划过一道白色光影，转首想细细捕捉时，夜空中却只有月光的银辉，和点点星辰闪动的星芒。刚刚那道白光，璀璨得更胜月色的银亮，若不是它过于亮眼，凌莫宸甚至会直接以为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那样的速度，快到令人乍舌，而光影似乎又微小如银丝，着实让他匪夷所思。

凭着感觉望向刚光影闪动的方向，几日来的平静，在这一刹那悄然远去。神色一凛，带着一股莫名的烦躁，大步离去。

凌莫宸刚踏入习歆瑶所在的楼宇，一阵空灵的清巧旋律赫然贯穿着凌莫宸的耳膜，也让凌莫宸的身子刹时一震！

这个音律……凌莫宸又怎会不知，这不仅仅是只有玉鸣才能够奏出的鸣声，还是曾被他深深植入骨髓，记忆中不可替代的音律，更是曾在千百个日夜里如梦魇般缠绕着自己的鸣声！可是，凌莫宸更该死的知道，这世上能够吹出这音律的，偏偏就只有一个人，一个曾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的人——习歆瑶！

只是……这样的鸣声，却也独独玉鸣能够做到，而她的玉鸣又是从何而来的？

凌莫宸的眸中瞬间覆盖上一层极度复杂的光芒，原本犀利的双眸在踱上这一层光芒后变得越加迷蒙起来。抬首望向习歆瑶房间的方向，竟发现习歆瑶身子置身在窗上而坐，胸间不觉一阵紧窒。凌莫宸并不知道，此时他所看到的人儿，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经常迷糊出事的习歆瑶。

习歆瑶神情专注地遥望着夜幕中极为明亮的皓月，手中的玉鸣在她纤纤玉指的飞舞下，奏出的鸣声酣然悦耳，不仅没因一心二用而显凌乱，倒也一如以往的流畅连绵。

即使距离有些远，但凌莫宸还是眼尖地瞧出了习歆瑶手中玉鸣的颜色。一双剑眉紧拢，白色。在今晚如白昼的月光下，那与之前的玉鸣完全迥异的颜色刺痛了他的眼……到底，她是想要代表什么？

一股心悸在凌莫宸心底快速蔓延开来，他震惊习歆瑶到为何到现在还能吹奏出如此空灵沁心的音律。静静望着坐卧在窗沿的人儿，在玉鸣清灵的灌溉中慢慢失了神……

将身心皆沉浸了月夜和吹奏中的习歆瑶顿失了警觉，没察觉到楼宇下，在夜风中驻足聆听的凌莫宸。

一袭浅蓝罗裳的俏丽身影在窗上吹了一夜，一个伟岸的身影一动不动的在原地驻足倾听了一宿，而整个余崖堡也在玉鸣沁人心脾的清灵音律中，度过了一个安宁静心的夜晚。

月朗星稀不复在，红阳朝霞迎面来。

当清晨的第一屡阳光唤醒沉睡了一夜的万物，习歆瑶方收起玉鸣。轻揉着那因一夜不曾变动过的姿势，而在此时倍感酸疼的四肢后，本该回到榻上稍作休憩的她，反而自窗沿翩然飞落至楼宇下的院中，水眸也在落地的瞬间愣停在了不远处那挺拔的身影上。

隔着一小段距离，两人的眼神交缠，双双跌入彼此的眼底，心中漾着别样的思绪。

他，是何时到来的？习歆瑶艰难的将眸光自凌莫宸的眼上移开，眸光在凌莫宸身上快速流转过后，被他在清晨里略显凌乱的装束一惊！他……莫不是在此驻足听了一宿？水眸难掩惊异地再次望进凌莫宸眼底。

她，何时变得如此身轻如燕了？曾记得，以往都是自己在担心守护着迷糊的她，何时看到过如此干净利落的身姿？而且，刚刚自己似乎还看见了一个轻尘脱俗的影子……

“你，要不要上去坐坐？”极为干涩的声音在蒙蒙的晨曦中响起，似乎又带了些许的矛盾情愫。

此时此刻，习歆瑶突然明显感受到，在这和煦的面对面中，她好像摒弃一切自私一回，贪图下那温暖的气息。虽然现在的情形是那样的迫不得已，但她仍是一直有着这样一份奢望，奢望着彼此间自私的遗忘掉所有对对错错，只留彼此心照不宣的和谐，而且就算只是眨眼之间也好……

或许，一切都只能是梦，也或许，现在的她根本就不该奢望着梦能成真……

凌莫宸不知是不是还被玉鸣的鸣声影响着，在听到习歆瑶那明显干涩的声音后，一份不舍的温柔刹时覆盖了一切，竟也想拥有一瞬平静的相处。

于是，凌莫宸便再鬼使神差地温柔应允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