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孟天杰入职已经十来天了，他感觉有些奇怪，自从梅成为自己的学生开始，就再也没接到过第二个学员。按理说，每天都有客户报名，七八月份又是暑假，是个旺季，从概率来看，这么多天接五六个学员还是没问题的，别的tutor只比孟天杰入职早一个月，多的像施嘉莉和苏珊都已经带了20多个学员了。

孟天杰想，如果说这些学员的时间和自己的班次不一致因此订不到他的指导课，未免也太巧合了，这些cc不把学员交给他，一定另有隐情。

他曾经帮助过玛丽，想了想，便决定找玛丽打听一下。

贝尔这样的培训学校办公室都是透明的，一是让环境显得明亮高端，二是让客户看到已经报名的学员在这里的学习情况，吸引报名。孟天杰走到玛丽的办公室门外，从外面看到优优正坐在玛丽对面的咨询椅子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谈论些什么。正欲转身离去，却被玛丽看见，玛丽对自己做了个“进来”的手势。

“玛丽，优优，没有打搅到你们吧。”孟天杰轻轻推门，小心翼翼地说。

优优显然对孟天杰突然出现中断了她们的谈话不满，冷冷地说：“也没什么事，你们聊吧，我先出去了，玛丽，那个客户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拿下来业绩一人一半。”便推门出去。

玛丽热情地招呼孟天杰坐下：“上次的事还没好好谢谢你呢，呵呵，最近暑假学生真多，事情杂七杂八的，可把我们cc给累坏了！你们tutor也很辛苦吧？”

孟天杰苦笑道：“我可没那么辛苦，我一点都感觉不出来是暑假啊，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只带了梅一个学员。”

玛丽忽悠道：“那很好嘛，轻松啊，反正都是上那么多小时的班，没事儿的时候就做自己的事呗，我羡慕还来不及呢。”

“唉，可是我们带的学员人数是校方考评我们的一个重要标准，带的学生越多，收入越高，带得越少，说明不受学员欢迎，钱拿得少不说，严重的可以解除劳动合同，我看啊，我这么下去这个月就要被扫地出门咯。”

玛丽看出孟天杰想要说什么了，故作安慰状：“别想那么多了，有一天梅跟我说，觉得你是个很负责任的tutor，很认可你的。可能因为你是新来的tutor，cc对你都还不熟悉，或者是学生的指导课时间刚巧和你的班次碰不到一起，等时间长了，大家都认同你了，cc都抢着把学生交给你带呢，放心吧，以后我收了学生尽量给你好了。”

孟天杰知道这不是玛丽的真心话，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对得起玛丽的了，不过玛丽在梅之后收了很多学生，几乎都给tutor苏珊带了。这答案远远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玛丽一定隐瞒了什么，不过他相信从这女人嘴里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便应付道：“呵呵，那先谢谢你了。”

……

下班以后，孟天杰在电梯里碰到了菲比，菲比也是个今年才从川师大毕业的应届毕业生，家境普通，父母都是干了大半辈子的人民教师。受这种书香门第的熏陶，自小菲比的愿望就是当一名英语老师，稳稳定定地工作，生活。从她小学到大学，从来就远离班级里面的各种是非，远离任何可能导致自己变质的人际关系，安心学习，所以一向在人群里面很不出众，是那种给人留不下任何印象，经常被人忽略的类型。菲比的朋友常常劝她，社会阴暗得很，要多学会一些圆滑的处世方式，这样才能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游刃有余。可菲比自己一直都坚信如果在这个社会上为了所谓的“游刃有余”而改变自己，实在是人生的一种悲哀，自己的父母虽然只是普通的教师，但活得很坦荡，很尊严，只有内心的从容才是生活的真谛。

菲比当初进入贝尔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实现自己做英语老师的梦想，每天按时上班，用心教书，受人尊敬，有周末，有休假，有一笔过得去的工资，剩余的时间全是自己的，可以做自己想做的简单的事，不用再为别的事情操心。抱着这样美好的幻想，菲比六月底和其他员工一起去上海总部培训，经历了这些人从拉帮结派到后来发展为办公室政治的全过程，自然对这样的事情深恶痛绝，对贝尔逐渐失去信心。那天她看见孟天杰义无反顾地协助玛丽，便觉得孟天杰和他们不一样，两人在教学部关系最好，孟天杰有什么问题都尽量问她，菲比也有求必应。

菲比主动跟孟天杰打招呼，开玩笑道：“杰伊，下班了？你这么瘦，不占电梯，真好！”

孟天杰大方地回答：“是的，坐电梯挤公交我都有优势，难得一起走，平时深受菲比你的照顾，时间还早，要不一起去良木缘坐坐？”

“好啊！”菲比欣然答应。

8月的天空骄阳似火，炎热无比，良木缘中的凉爽和窗外宛如两个世界，菲比喝了口咖啡，问到：“你来贝尔也有一段时间了，感觉怎么样？”

“托你的福，感觉还不错，刚毕业，找个工作不容易啊，不过我觉得贝尔里面有很多问题。”

“哦，才刚入道，就体会到江湖阴暗了？”菲比眨了眨眼，调皮地问。

孟天杰叹气道：“我觉得这明明是一个学校，按理说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哪有那么多复杂的事情，我到现在根本弄不清楚这些cc，tutor都是些什么样的关系，我到现在为止就带了一个学生，施嘉莉都快30个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吧。”

菲比笑道：“你说对了，这里面名堂多得很，不过我也只带了两个学生，都是cc实在找不到人才勉强给我的。”

看来菲比一定知道些什么，孟天杰点上一支烟，继续问道：“愿听其详！”

“杰伊，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所以我才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见孟天杰做保密状，菲比娓娓道来，“除了你我之外的四个tutor都是有主子的，她们在上海的时候就已经和cc各自勾兑好了，你别看你帮助过玛丽，但是玛丽的学生几乎都给的苏珊，因为tutor带学生是有奖金的，苏珊得了好处，会把这部分奖金反一些给玛丽，如此玛丽当然长期都会把学生交给苏珊啦。”

原来如此，孟天杰一点就明白了：“那这种事你怎么会知道呢？”

“我也是偶然知道的，有一天我看见苏珊在纸上算着什么东西，算着算着有事离开了，本子扔在办公桌上，我不小心看见了，本子上列出了玛丽给她的所有学生，名字后面写上应反的金额。

其他tutor也一样，施嘉莉搞定了玛塔，克丽丝搞定了安东尼，莉莉和优优是一条战线，她们同一天生日，更是成天裹在一起。大家都心照不宣，井水不犯河水，她们尽量不去骚扰别的cc，但你这样的新人就没有机会了，不过我也懒得去搞这些东西。”菲比露出不屑的表情。

看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孟天杰想，不过这至少说明了自己带不到学生不是因为半调子英语水平被看出来了，不免有一丝释怀的情绪。

“多大一点利益嘛，这些女人，就那么几百块钱的奖金还在那里分来分去的。”孟天杰觉得这些人真的很可笑。

“你错了，这可不是简单的钱的问题。”菲比解释到，“大家都望着将来当教学主管，安娜说了主管会在现在的tutor里面选拔，自然是竞争对手越少越好，把学员都集中在自己手中，带不上学员的人就自然会走人，剩下的人，就看谁带的学员多，谁最受学生欢迎，谁的希望就更大。而只要当了教学主管，将来就有希望进一步提升为分校校长。”

菲比接着说，“这些cc更不是什么好鸟，表面上大家相安无事，其实心里面各怀鬼胎，优优现在是主管的热门人选，她和安娜走得最近，表现也最突出，安娜简直把她当自己的女儿对待，惹得其他cc集体反抗。玛塔是最看不惯她的，玛塔这人，八面玲珑，利用大家对优优的嫉妒心理，到处煽风点火，笼络人心，从教学到前台，到处都是他的人脉。施嘉莉，安东尼还有那些新来的cc都是不明就里跟着玛塔转，大家把优优完全孤立起来了。只有玛丽把宝押在优优身上，讨好优优，指望优优坐正以后自己能分一杯粥。”

孟天杰这下明白了：“原来如此！唉，我对什么主管，校长一点兴趣都没有，有钱有经验自己创业多好，做自己喜欢的事，当自己的老板！”

菲比夸奖道：“每个人都想你这么想就好了，所以我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呢，你有自己的原则，自己的想法。”

孟天杰客气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我们带不了学生可是要走人的，而且员工内斗对于整个贝尔来说是个灾难，你都没想过去跟安娜反应吗？”

“切，那就像是打小报告一样，本姑娘最讨厌搞这些东西。再说走人更好，我本来也不想在这乱七八糟的地方待下去了，其他英语学校多得很。杰伊，反正现在还是试用期，说不定我明天就不来了呢。”菲比轻松地笑道。

“是啊，你这么说，我都觉得没意思了，走就走呗！你看，我跟这些人长期待在一起，都变得这么计较，这么爱算小账了。”孟天杰仿佛又站回了自己的高度看问题，此时的他，真想冲到校长面前，捶胸顿足发泄一把然后走人。

菲比劝道：“杰伊，你可不要这么想，我们是不一样的，我的目标就是当一个平凡的老师，简简单单生活，所以换个学校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但你如果真的想创业，你就更需要在这样的地方锻炼。你可以一边当小员工，一边分析里面的问题和局势，乱世才造就了你的机会，两三年下来，等你司空见惯了，你就会明显不一样了。”